我的見證 作者: 劉長安
-----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讀後-----
我 的 見 證
自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七日起,一連三天,北美世界日報副刊,刊有龍應台女士之《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巨文,分別有小標題「正確答案是C」、「海葬」、「草鞋」及「一支香」等四篇。其中有部分與筆者之聞見不同,以未窺全貌,未敢提出管見。近得天下雜誌股份有限公司將該書出版,比照之下,方知前文乃該書之45、46、47及49等四節。龍書367頁,計分八部,七十三節,另有卷首之「找到我 行道樹」,卷末之「他是我兄弟 尋人啟事」,「後記 我的山洞,我的燭光」,「感謝」,「附注」五者。在「後記 我的山洞,我的燭光」中,自稱有十五萬字,費時四百天﹙359﹚。
龍書每節獨立,自成一體,時、地、人、事、理兼備,可讀性高,故有人在一日內讀完全書,此皆文字雋美,情節感人。至於有無一事重提,前後不一。照片說明,或現或隱。校讎人士,移亥做豕。若專心於茲,無暇他顧,則不能稱為知己讀者。該書時間不以一九四九年為限,空間又不以大陸臺灣為止,若諸葛亮(100),柳宗元(92),劉禹錫(67),海瑞(22),汪精衛(56),張元濟(203),都有出現;美國(50),德國(45),法國(29),瑞士(137),俄羅斯(141),希臘(59),都有提及。如此廣闊淵博,時空交錯之複雜事件,能在腦海裏整理出頭緒,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母子
歷史走到了二零零九年,對一個出生在一九八九年的人﹙15﹚,正好是十九歲。這個十九歲的人是誰,在這書中找到的答案,原來是飛力普(1)。龍文《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指的是西曆,也就是中華民國三十八年,遠東發生天翻地覆的大變動,中華民國政府遷往臺灣,中華人民共和國在神州建立。飛力普尚未出生,且相距甚遠,如何能與龍書發生密切關係。但能夠確定的不會是龍應台,因為龍應台絕不可能出生於一九八九年。那又能是甚麽人?會居於卷首地位。經發現原來是龍兒。以後不斷有母子對話的出現。
龍應台姓名是就其父母的姓和出生地臺灣而來。
龍父龍槐生,一九一九年出生在湖南衡山龍家院,是個獨子,也可能是個孤兒,其父更可能因加入農民協會而被處決。因之七、八歲時,就常跟其母參加農民協會活動(57)。一雙小腳,隻字不識,扛着鋤頭去聽講演的女人,清算鬥爭地主富農,成為共產黨員。一九二七年曾被地下組織安排到上海紗廠做女工(57)。待返回故鄉後,槐生開始上學,沒有多久,就和其他孩子們同讀《古文觀止》﹙58﹚。十五歲時故鄉久晴不雨,大旱成災,在衡山火車站投効憲兵(60),後遞升憲兵排長、連長。來臺灣時,初與妻兒分散,終獲團聚。
一九二一年九月二十七日,沈定一在浙江蕭紹平原上,成立第一個農民協會,後被共產黨利用,作為鬥爭富農和地主的工具。筆者幼時聽到一個事例,現在簡單的說出來。
勉可溫飽被人稱作富農的一家,有個孩子在城內讀中學。一天陡然回家,告訴父親說,想要參加農民協會。其父認為孩子已經長大,有自己的看法,未加可否。孩子說要想參加,必先立功。最快的立功方法有兩種,一為強姦親妹,一為親手殺父。目前親妹太小,不能強姦;只能採取另一方法,明白的說就是殺父一途。老農聽後說,「為了成全你的願望,就殺我吧。明天我們到祖先墳前祭奠,再作了斷。」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早,攜帶香燭來到墳前,命兒子跪下向祖宗磕頭時,舉起常用的農具掘土,用力將兒子打死。「我讓你上學讀書,為的是明理做人,誰料想變成忤逆,要親手殺死尊長。」此事被傳開後,地主富農紛紛將在學孩子們一一召回,不再讓孩子們接受新教育。
陳忠實在《白鹿原》書中,也提到農民協會,但少親身見聞,致動機、過程、做法、結果等仍多疏漏,語焉不詳。
龍母應美君,一九二五年出生於浙江淳安,上直街九十六号。這個淳安綢緞莊老闆應芳苟的女兒(36),聰明果決,膽識過人,十七歲便能獨自押運貨船往杭州做買賣(21)。有一回,營救販私鹽者脫險(22),更能顯出與眾不同的才智。龍母可能粗識之無,精於珠算,這是當時商家女孩子的一般現象。一九五零年,美君帶着兩個家鄉男孩到達臺灣,部隊散了,丈夫走失,不再有軍眷身份。用五兩黃金,開始經營商店(27)。美君有子女五人,一九四八年在故鄉生長子應揚,一九五零年在海南生次子應達,一九五二年在高雄生獨女應台,其後又在臺灣生兩個兒子。除應揚留大陸外,其餘四個都在身邊(65)。
古人說:「龍生龍,鳳生風。」具有優良遺傳因子的父母,自然會生出優秀的子孫。
˙古文觀止
《古文觀止》是清代吳楚材、吳調侯選編。筆者幼年就讀中學,先王父發現國文程度過差,特延塾師在家課讀,所讀者即《古文觀止》。為線裝石印正體字本,計十二卷。書中收錄上起東周,下迄明末之散文及部分少量駢文、詞賦共二百二十四篇,涉及秦文、漢賦。舉凡《楚辭》、《左傳》、《國語》、《戰國策》、《史記》等莫不在內。歷代著名作家李斯、李密、諸葛亮、陶淵明、韓愈、柳宗元、范仲淹、歐陽修、蘇軾、王安石、宗臣、王禹偁等之作,均列其中。是故乃有讀出師表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孝。讀弔古戰場文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仁。讀祭十二郎文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慈。對社會影響之大,可見一斑。
民國肇造,公立學校有成套使用課本,龍父不可能在小學或中學攻讀《古文觀止》。私塾啟蒙時多先讀《三字經》,繼讀《弟子規》、《百家姓》,年餘後讀《論語》,接着是《中庸》、《大學》,再後讀《孟子》。待識字達到相當程度,視學生能力,選讀《右學瓊林》或《古文觀止》,絕不可能讓七八歲小孩,入學不久就去讀艱深之《古文觀止》。由此也可看出槐生過人的聰慧,是天生而非人為。
˙草鞋
「你做過草鞋嗎?」「沒有。」
「你穿過草鞋嗎?」「沒有。」
「你見過草鞋嗎?」「沒有。」
「你聽過草鞋嗎?」「有。」
草鞋像今日之涼鞋,以鞋底為主,用料為草。民間採馬藺草,葉細而長,野生,產量不多。或由稻草取代,但不耐磨,鮮能隔日。除爬山蹈泥時,為愛惜物力,不忍布鞋受損,有人使用外,餘不多見。草鞋編織費時,一會兒就打好一雙(234),勢不可能。要編織草鞋底,須用兩三根草先搓成細繩,再取五根做經線。開始時編成兩寸長鞋鼻,頂端留有小孔。再取四五根草為一束,每束草之端頭在下,擰在一體,成為粗草繩,在五根經線上相互往來,彼此交錯,每成一行,立即用木條打緊,與織布或織毛毯相同。所謂打草鞋即由此而來。一束草繩将用完,留其末端在下,另起之一束仍使頂端向下,藉得使鞋底上面保持平滑。鞋跟末端成倒三角形,最後也留有一孔。至鞋幫更需小心為之,長短統一,集中鞋之中央左右,稱為鞋耳。然後用細草繩貫穿鞋跟、鞋耳、鞋鼻,成為鞋帶,始能穿着方便,且不使腳面受傷。最後將外露之草頭剪平,方謂大功告成。
草鞋尚有姐妹產品。純用麻製者為麻鞋,用麻和舊布製成者為布絮鞋,用新布和新線製成者為輕便鞋。
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七日,美軍登陸艦,運七十軍士兵踏上基隆碼頭(216),軍隊窮到沒法給軍人買鞋(234),照片注明七十軍腳上是草鞋(222),但見荷槍士兵,步伐整齊,腳着黑襪,可知顯非事實。從來沒有穿襪而穿草鞋的,草鞋粗糙,襪不耐磨,而且草鞋外形絕不可能如此的整齊劃一。那時正當抗戰勝利,百廢待舉,官士窮困,自在料中,但決不會窮到連鞋都供應不起。
˙憲兵
龍父槐生於一九三四年,十五歲時,在衡山火車站前,看見憲兵在招學生隊,乃冒充十八歲,兩手空空的就跟着憲兵走了(60)。按公立學校計算,可能小學畢業。若是私塾,則可能讀到《古文觀止》,龍在其書中多次提到《古文觀止》,也可能與此有關。
筆者族兄曾服務憲兵,得知憲兵學校以軍士大隊為主,訓練長達十八個月。課程分學科和術科兩類。學科有三民主義、校長訓詞、國文、法律,兵器學,但以憲兵學為主。內容包括情報、偵察、交通管制、軍紀維護、社會與國家安全等。術科有基本訓練之典教範令、戰鬥技能、拳術、摔跤、擒拿、自衛、劈刺、鎮暴、通信、駕駛、交通指揮、武器分解組合、指紋照相分析等。必須具有數學及物理、化學基礎,才能完成要求。擔負外勤者,尚須修習外國語文,當時以英文及日文為優先。新兵訓練九個月、較軍士者簡單。憲兵部隊無論官兵必須按時撰寫日記,定期送陳上級審閱。其服務成績優良者,被選送陸軍官校深造,族兄便是受惠者之一,進入成都陸軍官校總校,畢業時校長發給每人佩劍一把,一側有成功成仁四字,一側有校長蔣中正贈,並頒畢業紀念章。
憲兵主要工作以護衛高級軍政人員,維持軍隊風紀為重。抗戰期間,曾隨同監察委員,前往各戰區巡迴視導軍風紀。隴海鐵路之綠鋼皮特快車,賴憲兵巡守,從未發生軍人無票乘車之事。
槐生可能未在憲兵學校受訓,雖後來職務有所升遷,來台後離開憲兵隊,變成港警所員警(343)。連個所長,甚至警官,都未取得,顯與常理不合。也可能在港警所擔任所長或警長,致撰文有誤。
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槐生時任憲兵排長時,沒想到在憲兵隊裏仍舊吃不飽,每天餓着肚子上課、出操、打野外,地位崇高的國家法治之兵種,滿地找花生地瓜,偷野菜來充饑(60)。不知道那時槐生在甚麽地方?怎會補給斷絕,三餐不繼。憲兵上課出操均有可能,惟打野外則非憲兵日常訓練科目之一,或係記憶有誤。至野菜本無主人,何偷之有。
˙空軍
空軍是新興兵種,抗戰期間集合全國航空器及人員,成立航空委員會。二戰勝利後,改組為空軍總司令部,下轄五個軍區司令部。
一九四九年行政院院長閻錫山率部屬遷往廣州辦公,三十歲槐生,時任憲兵連長,嚴密防守天河機場(40)。空軍所有機場之防守任務,都由地面部隊擔任,另有高炮部隊協助,何煩憲兵操勞。
學習飛行之華僑朱甘亭空軍上尉,那年五月間在廣州駕吉普車,押一箱空軍後勤的黃金,準備在黃埔碼頭上船。經過天河機場時,不知為了甚麽,裝黃金箱子掉下來,散了一地(42)。當時幣值不穩,民間用銀元計價。空軍所送銀元每千枚盛以布袋,兩千枚兩個布袋裝一木箱,外用鐵帶固牢。黃金每千兩裝一木箱,也用鐵帶捆紮,內放一兩小塊者千枚,或二兩小塊者五百枚,先用布袋盛裝。吉普車有兩種形式,一為小吉普,即通常所謂之吉普,體形較小,可乘四人。一為中吉普,體形較大,可乘十人。黃金比重最大,遇崎嶇道路,雖有顛簸,不會彈出車外。況小吉普四周有護欄,中吉普車尾有擋板,黃金箱子怎會掉了下來?而且箱破袋碎,散落一地。再看槐生自傳,五月,在廣州停留待命,負天河機場警戒。時有一劉姓走私集團,欲出黃金五百两行賄(43)。可見朱甘亭之事,不無疑問。且槐生係停留待命,而非負責防守。
空軍之官士及眷屬,咸用飛機運送,而朱上尉押送黃金,卻讓家人在黃埔碼頭上船等候,使人費解。况空軍作業中心都在機場,怎會押解黃金經過機場,也非正常現象。民間所持有之黃金,多以金飾為主,其餘尚有金豆、金條、金板。金豆狀近圓形大豆,一兩居多。金條為扁形柱體,多為五兩,以有驗字者成色可靠。金板指倫敦出品,淨重一磅。
天河機場現改為天河體育中心,龍應台看到大馬路對面巴士轉運站旁邊,有一老牆,上寫「空軍後勤廣州辦事處」,竟然是一九四九年後不再使用的正體字(40)。大陸於一九六四年,公佈簡化字總表2236字後,政府機關,軍事機構,商業行號,才一律使用簡體字。空軍從來不用後勤、補給,而用供應,可見「空軍後勤廣州辦事處」並非國軍原有單位。
˙海南島
一九四九年一月,應美君二十四歲,抱着孩子,帶着兩個沒有兵籍之莊稼少年傳令兵(27),一個是李佛生,另一個未提姓名。離開淳安,到南京東南的常州,去找駐常州的丈夫,憲兵隊長龍槐生(21)。沒有兵籍,當然沒有軍服糧餉,不知這兩個冒名士兵,是不是穿着軍服?若非軍服,如何表示其為傳令兵?若着軍服,究竟是憲兵服還是陸軍服?若着軍服,未經訓練,行動難脫農人本色,豈不被人一眼識破。又怎能在一年半之間,應該是一九五零年中,過江過河過大山,用車用船用雙腳,不知不覺的來到海南島(24)。凡是離鄉背井,經過顛沛流離的人,一定會終身難忘,美君必然受到特殊待遇,才能歷險如夷,未存深刻印象。
海南島近似圓形,北有海口,南有三亞,中間有五指山分隔。空軍在海口設有指揮所,在三亞設有基勤大隊。海口與海安相距不遠,一水之隔,港區甚小。三亞在該島南端,也是我國之最南端,近鄰榆林港為重要海軍基地。
一九五零年五月,海南島正式大撤退,美君發現自己站在海南島一個混亂騷動的碼頭,丈夫在另一個港口,失去聯繫(24)。很多國軍部隊被解放軍炮火逼到碼頭邊,邊打邊退,最後好不容易到達碼頭,眼看軍艦迅速逃離,傷兵絕望痛哭,未傷者前途茫茫(24)。這地方可能是黃埔,也可能是海安,但絕不會是海南島。海南島和廣州有海峽分隔,如何能邊打邊退?應美君將長子應揚留給衡山,交祖母代為看管,在海南島產下次子應達,按實情應在海口,因為三亞缺少醫療設施。而龍槐生應在榆林港,方符另一港口,夫妻失聯情況。
美君見大船無法靠岸,賴小船接駁,到船邊攀着繩梯向上爬。力氣不足者掉到海裏,像下餃子一樣(25)。海面上全是掙扎的人頭,忽沉忽浮。無數的皮箱,在滿布油漬的黑色海面上(25)。那時逃難的人,金珠細軟,能隨身攜帶的隨身攜帶,不能隨身攜帶的裝在箱中。常用的箱子有兩種,一為木箱,一為皮箱。前者價廉,後者價昂,能用皮箱裝東西的,當非等閒之輩。皮箱見水即沉,不可能久浮海面,況且皮箱封口不緊,水浸容易,安能有無數者同時存在之理。
˙白糖
酸辣苦甜鹹為五味,油鹽醬醋糖為五料,日常做菜少不了要用鹽,少鹽則美食無味。我國曾經用鹽之消耗量,來估算全國人口總數,乃有四萬萬之說。凡是正常人沒不認識鹽,是故大小城市都有鹽店存在。清代鹽商富比公侯,讓人側目。山西運城以產鹽出名,遇供過於求時堆積一起,漸成小山,為防雨淋風吹,用麥莧和泥土成濃漿,塗抹鹽山外面,藉得有所保護,免受風雨浸蝕。日久有草長出,甚至出現小樹。
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到一堆小山一樣的雪白結晶鹽。福建海邊,白鹽也是這樣堆成山的。有人好奇一嚐,失聲大叫是白糖。大陸所見到的都是黑糖,第一次見到白糖,驚奇萬分(233)。大陸真的沒有白糖嗎?未免言過其實。要是沒有白糖,怎會知道是白糖。大陸那些白糖未經脫色,稍帶淺黃,較黃沙糖顏色猶淺很多,決不發黑。黑糖就是通常所稱的紅糖,呈現赭色,也不發黑。基隆多雨,新竹多風,凡是在臺灣待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小山一樣的白糖,散堆基隆碼頭,既未裝袋,亦乏雨棚,任由雨水沖失,豈是理之所宜。
臺北城這張街道大地圖上的中華民國,是一個時鐘停擺在一九四九年的歷史地圖。以南北向的中山路,東西向的忠孝路,畫出一個十字座標,分出上下左右四大塊(129)。昔日一九四九年地圖,如何能繪出今日之情況?當時忠孝路僅有從善導寺到新生南路的一小段,從臺北火車站往東,連接今日之八德路,那時稱作中正路。所有南北向的大街,都是從中正路分段,延平南北路,中山南北路,林森南北路,新生南北路,建國南北路,敦化南北路,光復南北路,沒不如此。忠孝路建成後,剩餘的中正路改為八德路,原八德路更名為四維路。又遼寧路當係遼寧街之誤,一九四九年該街尚未出現,待南京東路打通以後,才有松江路、長春路及遼寧街。
臺北街道命名是一九四七年之事。由上海建築師鄭定邦主持,仿照上海街道命名方法辦理(130)。將中國地圖打開,按照方位來確定名稱,其來已久。但中山、中正、光復則另有含意。
二戰期間,山東學生跟着學校流亡,途經陝西,沿漢江看到國軍,十五六個人一組,用鐵鏈和粗繩綁在一起,形成一個人串。國民政府的徵兵已經到了買兵抓兵的地步(147)。我問的是,在那樣的時代裏,甚麽樣的人,會變成兵呢(145)?下面是筆者試作的的初步說明。
民國初年,軍閥割據,招兵買馬,自成王國。日軍侵我,齊心抵抗,首先建立戶口制度,棄募兵改為徵兵。國人以務農為本,農業人口佔百分之八十以上,故兵員多賴農村。當時教育落後,農民多為文盲,又因安土重遷,結成一體。遇有某人中簽,全村集資助其安家,使之衣食無憂。若有貧窮之家,衣食無着,自願冒名應徵,接受救濟,不明內情,誤為買兵。那時沒有身份證,更無相片,較進步者編有兵籍名冊,注明兩手箕斗而已。應徵之後,戶籍除名,若有逃脫發生,則向原應徵者家屬追討,逃脫既無益反害,又何必自找麻煩。縱有可能,為數勢必有限。既不慮其逃脫,又何須繩索捆綁。獨子、公教人員、學生皆在緩役之列。抓兵買兵容或未能根絕,但非普遍現象。買兵何處去買,抓兵何處去抓,應當有來源、有着落,才能有所作為。逃脫者為非法強迫而來的青少年,不甘久留軍中。也有趁戰爭甫告結束,部隊尚未清整之時,離開軍隊,被列入失蹤之內。
注:括弧內所引之數字,請參閱龍書之頁碼。
自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七日起,一連三天,北美世界日報副刊,刊有龍應台女士之《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巨文,分別有小標題「正確答案是C」、「海葬」、「草鞋」及「一支香」等四篇。其中有部分與筆者之聞見不同,以未窺全貌,未敢提出管見。近得天下雜誌股份有限公司將該書出版,比照之下,方知前文乃該書之45、46、47及49等四節。龍書367頁,計分八部,七十三節,另有卷首之「找到我 行道樹」,卷末之「他是我兄弟 尋人啟事」,「後記 我的山洞,我的燭光」,「感謝」,「附注」五者。在「後記 我的山洞,我的燭光」中,自稱有十五萬字,費時四百天﹙359﹚。
龍書每節獨立,自成一體,時、地、人、事、理兼備,可讀性高,故有人在一日內讀完全書,此皆文字雋美,情節感人。至於有無一事重提,前後不一。照片說明,或現或隱。校讎人士,移亥做豕。若專心於茲,無暇他顧,則不能稱為知己讀者。該書時間不以一九四九年為限,空間又不以大陸臺灣為止,若諸葛亮(100),柳宗元(92),劉禹錫(67),海瑞(22),汪精衛(56),張元濟(203),都有出現;美國(50),德國(45),法國(29),瑞士(137),俄羅斯(141),希臘(59),都有提及。如此廣闊淵博,時空交錯之複雜事件,能在腦海裏整理出頭緒,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母子
歷史走到了二零零九年,對一個出生在一九八九年的人﹙15﹚,正好是十九歲。這個十九歲的人是誰,在這書中找到的答案,原來是飛力普(1)。龍文《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指的是西曆,也就是中華民國三十八年,遠東發生天翻地覆的大變動,中華民國政府遷往臺灣,中華人民共和國在神州建立。飛力普尚未出生,且相距甚遠,如何能與龍書發生密切關係。但能夠確定的不會是龍應台,因為龍應台絕不可能出生於一九八九年。那又能是甚麽人?會居於卷首地位。經發現原來是龍兒。以後不斷有母子對話的出現。
龍應台姓名是就其父母的姓和出生地臺灣而來。
龍父龍槐生,一九一九年出生在湖南衡山龍家院,是個獨子,也可能是個孤兒,其父更可能因加入農民協會而被處決。因之七、八歲時,就常跟其母參加農民協會活動(57)。一雙小腳,隻字不識,扛着鋤頭去聽講演的女人,清算鬥爭地主富農,成為共產黨員。一九二七年曾被地下組織安排到上海紗廠做女工(57)。待返回故鄉後,槐生開始上學,沒有多久,就和其他孩子們同讀《古文觀止》﹙58﹚。十五歲時故鄉久晴不雨,大旱成災,在衡山火車站投効憲兵(60),後遞升憲兵排長、連長。來臺灣時,初與妻兒分散,終獲團聚。
一九二一年九月二十七日,沈定一在浙江蕭紹平原上,成立第一個農民協會,後被共產黨利用,作為鬥爭富農和地主的工具。筆者幼時聽到一個事例,現在簡單的說出來。
勉可溫飽被人稱作富農的一家,有個孩子在城內讀中學。一天陡然回家,告訴父親說,想要參加農民協會。其父認為孩子已經長大,有自己的看法,未加可否。孩子說要想參加,必先立功。最快的立功方法有兩種,一為強姦親妹,一為親手殺父。目前親妹太小,不能強姦;只能採取另一方法,明白的說就是殺父一途。老農聽後說,「為了成全你的願望,就殺我吧。明天我們到祖先墳前祭奠,再作了斷。」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早,攜帶香燭來到墳前,命兒子跪下向祖宗磕頭時,舉起常用的農具掘土,用力將兒子打死。「我讓你上學讀書,為的是明理做人,誰料想變成忤逆,要親手殺死尊長。」此事被傳開後,地主富農紛紛將在學孩子們一一召回,不再讓孩子們接受新教育。
陳忠實在《白鹿原》書中,也提到農民協會,但少親身見聞,致動機、過程、做法、結果等仍多疏漏,語焉不詳。
龍母應美君,一九二五年出生於浙江淳安,上直街九十六号。這個淳安綢緞莊老闆應芳苟的女兒(36),聰明果決,膽識過人,十七歲便能獨自押運貨船往杭州做買賣(21)。有一回,營救販私鹽者脫險(22),更能顯出與眾不同的才智。龍母可能粗識之無,精於珠算,這是當時商家女孩子的一般現象。一九五零年,美君帶着兩個家鄉男孩到達臺灣,部隊散了,丈夫走失,不再有軍眷身份。用五兩黃金,開始經營商店(27)。美君有子女五人,一九四八年在故鄉生長子應揚,一九五零年在海南生次子應達,一九五二年在高雄生獨女應台,其後又在臺灣生兩個兒子。除應揚留大陸外,其餘四個都在身邊(65)。
古人說:「龍生龍,鳳生風。」具有優良遺傳因子的父母,自然會生出優秀的子孫。
˙古文觀止
《古文觀止》是清代吳楚材、吳調侯選編。筆者幼年就讀中學,先王父發現國文程度過差,特延塾師在家課讀,所讀者即《古文觀止》。為線裝石印正體字本,計十二卷。書中收錄上起東周,下迄明末之散文及部分少量駢文、詞賦共二百二十四篇,涉及秦文、漢賦。舉凡《楚辭》、《左傳》、《國語》、《戰國策》、《史記》等莫不在內。歷代著名作家李斯、李密、諸葛亮、陶淵明、韓愈、柳宗元、范仲淹、歐陽修、蘇軾、王安石、宗臣、王禹偁等之作,均列其中。是故乃有讀出師表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孝。讀弔古戰場文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仁。讀祭十二郎文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慈。對社會影響之大,可見一斑。
民國肇造,公立學校有成套使用課本,龍父不可能在小學或中學攻讀《古文觀止》。私塾啟蒙時多先讀《三字經》,繼讀《弟子規》、《百家姓》,年餘後讀《論語》,接着是《中庸》、《大學》,再後讀《孟子》。待識字達到相當程度,視學生能力,選讀《右學瓊林》或《古文觀止》,絕不可能讓七八歲小孩,入學不久就去讀艱深之《古文觀止》。由此也可看出槐生過人的聰慧,是天生而非人為。
˙草鞋
「你做過草鞋嗎?」「沒有。」
「你穿過草鞋嗎?」「沒有。」
「你見過草鞋嗎?」「沒有。」
「你聽過草鞋嗎?」「有。」
草鞋像今日之涼鞋,以鞋底為主,用料為草。民間採馬藺草,葉細而長,野生,產量不多。或由稻草取代,但不耐磨,鮮能隔日。除爬山蹈泥時,為愛惜物力,不忍布鞋受損,有人使用外,餘不多見。草鞋編織費時,一會兒就打好一雙(234),勢不可能。要編織草鞋底,須用兩三根草先搓成細繩,再取五根做經線。開始時編成兩寸長鞋鼻,頂端留有小孔。再取四五根草為一束,每束草之端頭在下,擰在一體,成為粗草繩,在五根經線上相互往來,彼此交錯,每成一行,立即用木條打緊,與織布或織毛毯相同。所謂打草鞋即由此而來。一束草繩将用完,留其末端在下,另起之一束仍使頂端向下,藉得使鞋底上面保持平滑。鞋跟末端成倒三角形,最後也留有一孔。至鞋幫更需小心為之,長短統一,集中鞋之中央左右,稱為鞋耳。然後用細草繩貫穿鞋跟、鞋耳、鞋鼻,成為鞋帶,始能穿着方便,且不使腳面受傷。最後將外露之草頭剪平,方謂大功告成。
草鞋尚有姐妹產品。純用麻製者為麻鞋,用麻和舊布製成者為布絮鞋,用新布和新線製成者為輕便鞋。
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七日,美軍登陸艦,運七十軍士兵踏上基隆碼頭(216),軍隊窮到沒法給軍人買鞋(234),照片注明七十軍腳上是草鞋(222),但見荷槍士兵,步伐整齊,腳着黑襪,可知顯非事實。從來沒有穿襪而穿草鞋的,草鞋粗糙,襪不耐磨,而且草鞋外形絕不可能如此的整齊劃一。那時正當抗戰勝利,百廢待舉,官士窮困,自在料中,但決不會窮到連鞋都供應不起。
˙憲兵
龍父槐生於一九三四年,十五歲時,在衡山火車站前,看見憲兵在招學生隊,乃冒充十八歲,兩手空空的就跟着憲兵走了(60)。按公立學校計算,可能小學畢業。若是私塾,則可能讀到《古文觀止》,龍在其書中多次提到《古文觀止》,也可能與此有關。
筆者族兄曾服務憲兵,得知憲兵學校以軍士大隊為主,訓練長達十八個月。課程分學科和術科兩類。學科有三民主義、校長訓詞、國文、法律,兵器學,但以憲兵學為主。內容包括情報、偵察、交通管制、軍紀維護、社會與國家安全等。術科有基本訓練之典教範令、戰鬥技能、拳術、摔跤、擒拿、自衛、劈刺、鎮暴、通信、駕駛、交通指揮、武器分解組合、指紋照相分析等。必須具有數學及物理、化學基礎,才能完成要求。擔負外勤者,尚須修習外國語文,當時以英文及日文為優先。新兵訓練九個月、較軍士者簡單。憲兵部隊無論官兵必須按時撰寫日記,定期送陳上級審閱。其服務成績優良者,被選送陸軍官校深造,族兄便是受惠者之一,進入成都陸軍官校總校,畢業時校長發給每人佩劍一把,一側有成功成仁四字,一側有校長蔣中正贈,並頒畢業紀念章。
憲兵主要工作以護衛高級軍政人員,維持軍隊風紀為重。抗戰期間,曾隨同監察委員,前往各戰區巡迴視導軍風紀。隴海鐵路之綠鋼皮特快車,賴憲兵巡守,從未發生軍人無票乘車之事。
槐生可能未在憲兵學校受訓,雖後來職務有所升遷,來台後離開憲兵隊,變成港警所員警(343)。連個所長,甚至警官,都未取得,顯與常理不合。也可能在港警所擔任所長或警長,致撰文有誤。
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槐生時任憲兵排長時,沒想到在憲兵隊裏仍舊吃不飽,每天餓着肚子上課、出操、打野外,地位崇高的國家法治之兵種,滿地找花生地瓜,偷野菜來充饑(60)。不知道那時槐生在甚麽地方?怎會補給斷絕,三餐不繼。憲兵上課出操均有可能,惟打野外則非憲兵日常訓練科目之一,或係記憶有誤。至野菜本無主人,何偷之有。
˙空軍
空軍是新興兵種,抗戰期間集合全國航空器及人員,成立航空委員會。二戰勝利後,改組為空軍總司令部,下轄五個軍區司令部。
一九四九年行政院院長閻錫山率部屬遷往廣州辦公,三十歲槐生,時任憲兵連長,嚴密防守天河機場(40)。空軍所有機場之防守任務,都由地面部隊擔任,另有高炮部隊協助,何煩憲兵操勞。
學習飛行之華僑朱甘亭空軍上尉,那年五月間在廣州駕吉普車,押一箱空軍後勤的黃金,準備在黃埔碼頭上船。經過天河機場時,不知為了甚麽,裝黃金箱子掉下來,散了一地(42)。當時幣值不穩,民間用銀元計價。空軍所送銀元每千枚盛以布袋,兩千枚兩個布袋裝一木箱,外用鐵帶固牢。黃金每千兩裝一木箱,也用鐵帶捆紮,內放一兩小塊者千枚,或二兩小塊者五百枚,先用布袋盛裝。吉普車有兩種形式,一為小吉普,即通常所謂之吉普,體形較小,可乘四人。一為中吉普,體形較大,可乘十人。黃金比重最大,遇崎嶇道路,雖有顛簸,不會彈出車外。況小吉普四周有護欄,中吉普車尾有擋板,黃金箱子怎會掉了下來?而且箱破袋碎,散落一地。再看槐生自傳,五月,在廣州停留待命,負天河機場警戒。時有一劉姓走私集團,欲出黃金五百两行賄(43)。可見朱甘亭之事,不無疑問。且槐生係停留待命,而非負責防守。
空軍之官士及眷屬,咸用飛機運送,而朱上尉押送黃金,卻讓家人在黃埔碼頭上船等候,使人費解。况空軍作業中心都在機場,怎會押解黃金經過機場,也非正常現象。民間所持有之黃金,多以金飾為主,其餘尚有金豆、金條、金板。金豆狀近圓形大豆,一兩居多。金條為扁形柱體,多為五兩,以有驗字者成色可靠。金板指倫敦出品,淨重一磅。
天河機場現改為天河體育中心,龍應台看到大馬路對面巴士轉運站旁邊,有一老牆,上寫「空軍後勤廣州辦事處」,竟然是一九四九年後不再使用的正體字(40)。大陸於一九六四年,公佈簡化字總表2236字後,政府機關,軍事機構,商業行號,才一律使用簡體字。空軍從來不用後勤、補給,而用供應,可見「空軍後勤廣州辦事處」並非國軍原有單位。
˙海南島
一九四九年一月,應美君二十四歲,抱着孩子,帶着兩個沒有兵籍之莊稼少年傳令兵(27),一個是李佛生,另一個未提姓名。離開淳安,到南京東南的常州,去找駐常州的丈夫,憲兵隊長龍槐生(21)。沒有兵籍,當然沒有軍服糧餉,不知這兩個冒名士兵,是不是穿着軍服?若非軍服,如何表示其為傳令兵?若着軍服,究竟是憲兵服還是陸軍服?若着軍服,未經訓練,行動難脫農人本色,豈不被人一眼識破。又怎能在一年半之間,應該是一九五零年中,過江過河過大山,用車用船用雙腳,不知不覺的來到海南島(24)。凡是離鄉背井,經過顛沛流離的人,一定會終身難忘,美君必然受到特殊待遇,才能歷險如夷,未存深刻印象。
海南島近似圓形,北有海口,南有三亞,中間有五指山分隔。空軍在海口設有指揮所,在三亞設有基勤大隊。海口與海安相距不遠,一水之隔,港區甚小。三亞在該島南端,也是我國之最南端,近鄰榆林港為重要海軍基地。
一九五零年五月,海南島正式大撤退,美君發現自己站在海南島一個混亂騷動的碼頭,丈夫在另一個港口,失去聯繫(24)。很多國軍部隊被解放軍炮火逼到碼頭邊,邊打邊退,最後好不容易到達碼頭,眼看軍艦迅速逃離,傷兵絕望痛哭,未傷者前途茫茫(24)。這地方可能是黃埔,也可能是海安,但絕不會是海南島。海南島和廣州有海峽分隔,如何能邊打邊退?應美君將長子應揚留給衡山,交祖母代為看管,在海南島產下次子應達,按實情應在海口,因為三亞缺少醫療設施。而龍槐生應在榆林港,方符另一港口,夫妻失聯情況。
美君見大船無法靠岸,賴小船接駁,到船邊攀着繩梯向上爬。力氣不足者掉到海裏,像下餃子一樣(25)。海面上全是掙扎的人頭,忽沉忽浮。無數的皮箱,在滿布油漬的黑色海面上(25)。那時逃難的人,金珠細軟,能隨身攜帶的隨身攜帶,不能隨身攜帶的裝在箱中。常用的箱子有兩種,一為木箱,一為皮箱。前者價廉,後者價昂,能用皮箱裝東西的,當非等閒之輩。皮箱見水即沉,不可能久浮海面,況且皮箱封口不緊,水浸容易,安能有無數者同時存在之理。
˙白糖
酸辣苦甜鹹為五味,油鹽醬醋糖為五料,日常做菜少不了要用鹽,少鹽則美食無味。我國曾經用鹽之消耗量,來估算全國人口總數,乃有四萬萬之說。凡是正常人沒不認識鹽,是故大小城市都有鹽店存在。清代鹽商富比公侯,讓人側目。山西運城以產鹽出名,遇供過於求時堆積一起,漸成小山,為防雨淋風吹,用麥莧和泥土成濃漿,塗抹鹽山外面,藉得有所保護,免受風雨浸蝕。日久有草長出,甚至出現小樹。
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到一堆小山一樣的雪白結晶鹽。福建海邊,白鹽也是這樣堆成山的。有人好奇一嚐,失聲大叫是白糖。大陸所見到的都是黑糖,第一次見到白糖,驚奇萬分(233)。大陸真的沒有白糖嗎?未免言過其實。要是沒有白糖,怎會知道是白糖。大陸那些白糖未經脫色,稍帶淺黃,較黃沙糖顏色猶淺很多,決不發黑。黑糖就是通常所稱的紅糖,呈現赭色,也不發黑。基隆多雨,新竹多風,凡是在臺灣待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小山一樣的白糖,散堆基隆碼頭,既未裝袋,亦乏雨棚,任由雨水沖失,豈是理之所宜。
臺北城這張街道大地圖上的中華民國,是一個時鐘停擺在一九四九年的歷史地圖。以南北向的中山路,東西向的忠孝路,畫出一個十字座標,分出上下左右四大塊(129)。昔日一九四九年地圖,如何能繪出今日之情況?當時忠孝路僅有從善導寺到新生南路的一小段,從臺北火車站往東,連接今日之八德路,那時稱作中正路。所有南北向的大街,都是從中正路分段,延平南北路,中山南北路,林森南北路,新生南北路,建國南北路,敦化南北路,光復南北路,沒不如此。忠孝路建成後,剩餘的中正路改為八德路,原八德路更名為四維路。又遼寧路當係遼寧街之誤,一九四九年該街尚未出現,待南京東路打通以後,才有松江路、長春路及遼寧街。
臺北街道命名是一九四七年之事。由上海建築師鄭定邦主持,仿照上海街道命名方法辦理(130)。將中國地圖打開,按照方位來確定名稱,其來已久。但中山、中正、光復則另有含意。
二戰期間,山東學生跟着學校流亡,途經陝西,沿漢江看到國軍,十五六個人一組,用鐵鏈和粗繩綁在一起,形成一個人串。國民政府的徵兵已經到了買兵抓兵的地步(147)。我問的是,在那樣的時代裏,甚麽樣的人,會變成兵呢(145)?下面是筆者試作的的初步說明。
民國初年,軍閥割據,招兵買馬,自成王國。日軍侵我,齊心抵抗,首先建立戶口制度,棄募兵改為徵兵。國人以務農為本,農業人口佔百分之八十以上,故兵員多賴農村。當時教育落後,農民多為文盲,又因安土重遷,結成一體。遇有某人中簽,全村集資助其安家,使之衣食無憂。若有貧窮之家,衣食無着,自願冒名應徵,接受救濟,不明內情,誤為買兵。那時沒有身份證,更無相片,較進步者編有兵籍名冊,注明兩手箕斗而已。應徵之後,戶籍除名,若有逃脫發生,則向原應徵者家屬追討,逃脫既無益反害,又何必自找麻煩。縱有可能,為數勢必有限。既不慮其逃脫,又何須繩索捆綁。獨子、公教人員、學生皆在緩役之列。抓兵買兵容或未能根絕,但非普遍現象。買兵何處去買,抓兵何處去抓,應當有來源、有着落,才能有所作為。逃脫者為非法強迫而來的青少年,不甘久留軍中。也有趁戰爭甫告結束,部隊尚未清整之時,離開軍隊,被列入失蹤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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