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轉教職主持校務
行政機構簡化組織之消息傳出,詹純鑒聽說臺北商專需一教投資學的人,便告訴校長吳仕漢,介紹他去。那時輔導會如何安排他的新職務,尚不可知,未敢輕率答應,只好暫先兼任,等有結果再說。
待他將業務分別移交清楚,方慶可得餘暇,整理舊作,以備再版。趙主委忽召他去,此種經常發生的事,有時一日數起,有時數日一起,並不在意。但當此職務未定之時,適考試院院長孫科親自主持之分類職位特種考試及格證書送達,列明一般財政及財務管理職系之最優等及格。此在輔導會而言,獨一無二,不但空前,也可能絕後。因此有調正職務之預感,乃疾趨而往。
待至其辦公室,就坐之後,首先被詢及業務移交之事。繼問有無自行尋覓工作。經告以正在向中國農民銀行接洽,同時立法院財政委員會缺一主任秘書,有延攬之意。趙謂:「近多日來,一直為你覓一適當職位。明日可先到陽明山敦敘高工接任校長,待日後再另作安排。有關事項可和嚴孝章商談。」
嚴孝章乃福建侯官嚴復後裔,其姑嚴倬雲嫁政商名人辜振甫。嚴復字又陵,又字幾道,清咸豐三年出生於一個貧寒醫生之家。自幼從蒙師黃少岩讀書。十四歲時父親嚴振聲去世,家貧幾無以為生。有憶兒時困境詩,追述當年情況。詩有:
我生十四齡,阿父即見背;家貧塍莢券,賻錢不充責。陟岡兄則無,同谷歌有妹。
慈母於此時,十指作活來。上掩先人骼,下撫兒女大。富貧生死間,飽閱親和態。
門戶支已難,往往遭無理。五更寡婦苦,聞者錐心肺。
同治五年,福州船政學校招生,嚴復前往應試。試題為「大孝終身慕父母論」。嚴有感於懷,一氣成數百言,情文並茂,遂獲榜首。同治十二年,船政大臣沈葆楨,奏請派船政學堂優良畢業生赴歐洲深造,總理衙門援派送幼童赴美前例議准,嚴復乃告成行。返國後在光緒六年,李鴻章於天津創辦北洋水師學堂,聘嚴復為總教習,相當今之教務長;後又升總辦,相當今之校長,長達二十年之久。
嚴復以譯作名響國際。在《天演論》的譯本例言中有:「譯事有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又說:「信、達而外,求其爾雅,此不僅行遠已耳。實則精理微言,用漢以前句法則為達易,用近世利俗之文學則求達難。往往抑義就詞,毫釐千里。沈擇二者之間,夫固有所不得已也。」是故嚴復之譯作,多採文言,鮮用白話。
嚴孝章時任輔導會榮民工程管理處處長。一般簡稱為榮工處。該處初成立時,乃接收東西橫貫公路結束後的工程人員,利用現有設備和技術,承包各項土木工程。其後業務開展,向建築方面進軍,由於正臨建築業旺季,又不去偷工減料,得到社會上的好評。再承攬國外工程事務,短短數年之間,成為輔導會所屬規模最大,人員最多,營業額最高的機構。嚴孝章隨着行情看漲,一度傳出將長臺北市工務局的消息。
陽明山地區乃總統官邸所在,特設局加以管理。後來因臺北市升格為直轄市,將陽明山管理局歸併。前局長施際言在任時,曾於後山交通要道中央泉源路,設立敦敘中學。以為附近有溫泉多處,又有國家公墓,春季陽明山百花盛開,遊人絡繹不絕,經過校門,莫不多看幾眼,學校容易出名。下山又可分二路,一達新北投火車站;一達石牌,進入市區,倒也方便。惜預估失誤,北投石牌青年,寧願轉車前往臺北就學,捨近求遠;加之用人不當,校譽日落,招生困難,經費欠豐,多方羅掘,仍難維持。適有人欲辦學校,苦難立案,願出租金接手,倒也兩得其宜。租方原來打的主意,是在臺北另租房屋開辦夜間部,大量招生,去搶補習班的生意。用夜間部的餘錢,補貼日間部。日間部維持六班,高初中每年級各有一班。只要在表面上能說得過去,學生多少並不在意。誰料教育政策改變,規定夜間部班級總數不得超過日間部者。致使好夢成空,不得不將租約終止。私立學校本為財團法人,一旦停辦,整個財產全歸地方政府所有。為保障個人權利,私下尋找出路,如能在董事會改組,校長換人的偽裝下,出賣學校,取回現金,當可減少損失。施際言不作此想,除要求保持敦敘校名外,別的事都好商量,甚至無償捐贈,亦無不可。
敦敘因遠離市區,脫手不易,被榮工處獲知,認為可以用來興建教育單位,培養榮民子弟,充當機械助手。經報請輔導會核可,立即鳩工整修,更名敦敘高級工業職業學校,趕在暑期招生。第一年先招機械工程,機械修護兩科,共招四班,每班五十人,全是榮民子弟。由趙煦雍任董事長,他任校長,周祥榕任教務主任。周原為榮工處工程師,現為臺北工專教授。
接任校長,在工作性質和範圍上發生很大的變化。從前由國防部轉業輔導會,武職變成文職,外表穿着上不再是一律制服,而為民間衣飾;但內質上差異不大,都是按照法令規章做事,公文處理方面依舊彼此通用,沒有適應問題。由政府公務機關轉任教育機構,法令規章另有一套,必須從頭做起。教員之任用、經費之編列、學生之管理、課業之選擇等,都和以前工作大有不同。生手上路,摸着石頭過河,一方面請教別人;一方面自己改進,慢慢的進入坦途。
敦敘學生一律公費,學雜費一文不收,尚供給校服和書籍,伙食更不用家長負擔,畢業後還保障就業。家長聽說學校採軍事管理,集中食宿,週末才能回家,不會流浪街頭,結交壞友,十分放心。甚至有考上高中名校,自願放棄而來敦敘就讀者。學生週末離校,週日返回,有輔導會經營之欣欣客運公司車輛負責接送,往返學校和臺北車站之間,非常方便。
敦敘主建築為三層大樓一座,命名為「敦敘樓」,基地頗高,位於半山腰,遠處便可看見。每層分隔為八個教室,原為供應高初中六個年級,每年級四班使用。現在只有四班,空屋很多,乃將一樓左側改作行政大樓,前面供綜合辦公使用,教務、訓導、總務、人事、會計皆在其中。後面為校長辦公室,和會議室,會客室。一樓右側前面為四個教室,右側後面為教師休息室,圖書室,學生活動中心,保健室。正應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說法。至二、三樓暫時先空置未用。另一建築呈凹字形,作為學生宿舍。餘屋則作職工宿舍及飯廳,庫房。另建廚房,浴室,廁所,供住校學生使用。實習工廠亦盡速設立,陸續裝設機具備用。
學校有汽車一部,上下課接送教職員,兼接洽公務之交通車;並負有採買任務,較其他私立學校條件優越。所有日常事務,按照學校行事曆進行。偶有不妥發現,立即修正,務求完美。倒也進行順利,毫無困阻難行之處。
學生早晨六時起牀,晚九時就寢。每日上課七小時,自習三小時,學生們學習認真,自知上進。自習和課外活動時,有導師照料。兩個月後,期中測驗,發現成效良好,全體工作人員信心大增,家長也表示滿意。等第一學期結束,聞名要求轉學者大有人在,但限於名額,難准所請。
他出任校長不久,發生兩件事情。一為私立學校校長會開會,共同研商有關發展問題。他初次參加,即被人提名為下屆召集人,此舉顯有不懷好意存在,不是想考驗處事能力,而是想抓大頭,讓作東道主,破費請客;另一為教育機構通知,上午八時在救國團集合待命。準時到達後,方知行政院長蔣經國召見高中以上校長講話。近十一時,雖僅一街之隔,仍有專車送往行政院。蔣院長講話約三十分鐘,散會前和與會者一一握手,並各分贈凍頂烏龍茶一罐。當和他相遇,因糖尿病使視力欠佳,已難辨識面目,似不相識,經行政院總務處長王昆和及時提醒,始恢復記憶。
他在敦敘期間,有一次校區停電,冷藏肉類可能發生問題,他囑主管伙食人員多加注意,不可將變質肉類供學生食用。事隔多日,有人來報,那日冷藏肉類情況有點欠佳,以折價轉售北投速食店。他聽後告誡總務部門,不可因小利而影響校譽,尤其不可危害社會。
在敦敘主持校務半年,一九七五年春節來臨,友好循例相互拜訪。因眷村傳出拆遷消息,李軼千、孟鍵等人,勸我儘早購買住屋,免得日後房價上漲,增加困難。本意很好,況且鄰居鄧述美在新店,段鳳閣在民生社區,都已先後買好新屋。但是我們素鮮蓄積,缺少資金,如何動手,問題並不簡單。等客人離開,我和他商量,可否接受建議,一時難下決心。
多年以前,因眷村住屋面積過小,為孩子們讀書,在松江路東周大樓購一寫字間。結果房子沒有買成,倒惹了相當麻煩。由於臺北市日在發展,市區土地覓取不易,建築商通常所採取的方法,就是和地主合作,由地主出土地,建築商負責修建,完成後各分建築物一半。合同簽訂好,先登廣告預售,用定金及各期預售款周轉。建築商出資不多,風險最小,獲利豐厚。這段時間裏,經營建築業商人莫不財源大發,獲得暴利。東周大樓因建商處理欠當而破產,中途停工,地主以沒收為名,拒絕客戶進入,因而興訟。三年以後,雖將付款如約加倍退還,但扣除訴訟費用,加上貨幣貶值,實際所得不過原值十分之三,和最初地主願退款三成相近。臺北商場盛傳的賠三賺四,在建築界也會出現,令人浩歎。有此經驗,將購屋視為畏途,未再有所行動。
現若準備購屋,絕不可再在預售房屋上打主意。換句話說,一定要現買成屋。既是成屋,當然沒有分期付款的便利,就需要籌得現款。他詳加計算,目前自有現金最大限度不會超過十五萬新臺幣。戔戔小數,難成氣候。不久古亭國中同仁籌辦春節會餐,段鳳閣家人在三民路經營小北平飯店,我介紹前往。在飯店門口看到有張紅紙大招貼,寫着三民路八號九龍大廈,有一戶三十坪房屋待售。第二天我和他一同去看,是個有電梯之八樓建築的第六樓,客廳、廚房、浴室齊全。臥室一大一小,面向南方,通風良好。另有陽臺,可種植花木、晾曬衣服、或供夏季乘涼之用。比起眷舍來要好的太多,能給人滿意舒暢之感覺。屋主王亞民親自接待,索價八十五萬,答應付款後立即交屋過戶,產權清楚。我知道自己現錢有限,不能一次付清,詢問能否先付房價一半,餘款分期交付。最後王亞民要求先付五十萬,餘款再按月支付二萬,房價沒有折減。以當時情況估計,他和我兩人收入,一個人負責清償分期付款,一個人負責日常生活費用,雖有緊迫,可能無太大問題,但無餘力償債。等到四個月後,大兒子畢業,家中又多一個人的收入,用來陸續償債,當可應付裕如。這件事若能成功,也算是強迫儲蓄。目前最重要的是籌措所需現款,經孟鍵、李軼千全力幫助,尚差不到五萬之譜,由段鳳閣補足。孟鍵為送現款到銀行,搭計程車前往。市中心交通擁擠,司機繞道而行,心生恐懼,疑遭搶劫,直到銀行門口,方才將心放下,也算虛驚一場。助人為快樂之本,快樂有時也會伴同恐懼而來。
這時又有一件事情急需解決,王亞民要求餘款須簽遠期支票,一次交給。我們在銀行沒有支票賬戶,也從來沒有用過,只在交通銀行有乙種往來賬戶。他前往洽商開戶,被告知在銀行開甲種賬戶,必須先有一千圓以上定期存款,超過半年,才能辦理。既難符合規定,遭受拒絕,只好打道回府,另行設法。將要走出銀行大門,巧遇郁惟鑒,問他來銀行作甚麽?等知道後,兩人同往經理室。郁告訴經理說:「他是我們輔導會以前的處長,現在是我們敦敘高工校長,要開一個支票賬戶,請幫忙辦一下。」
那經理聽後,一言不發,要他在登記卡上加蓋印章,便交給支票簿,手續就是這樣簡單。郁惟鑒當時是輔導會安置基金的會計主任,和銀行往來密切,正應了有人好辦事的說法。到這時萬事齊備,我們也就買到第一棟房子。
一日遇黃掌珠,聽說我們在三民路買住宅,前來道喜,說:「恭喜,恭喜。你們也要遷新居。到底校長和普通人不一樣,幹了半年,就買得起新房子。」
我心裏想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苦笑着回應:「不過一間小屋子,也是向朋友借錢才買的。」
「有人借錢給你。怎麽沒有人借錢給我?」黃掌珠就是那樣的人,嘴上不會饒人。
我不想氣掌珠,要是告訴實情,說明不但別人願意借錢給我,而且還是送到家裏來,不收利息,豈不要將掌珠氣壞。
王亞民是山東布商,開始在衡陽路擺地攤,後來經營布店,再發展成為紡織工廠。有餘資改投房地產,斬獲頗豐。像賣給我們的房子,五年前新建完成,不到三十萬,現在就賣八十五萬。有錢的人,用錢賺錢,輕鬆容易;沒錢的人,永遠買不起房子,剛存一點錢,勉強可以交付頭期款,房價便漲,始終就差那一點。要不是朋友們來幫忙,我們是絕對買不起房子的。
這件事辦妥後,證實了幾項真理:一是眾力易舉,獨手難成。要不是全家有生產能力者,同心共事,各獻其力,絕不可能。二是信心堅定,勇往直前。要不是當機立斷,破釜沉舟;若少存疑慮,畏首畏尾,也無成功可能。三是自助人助,化難為易。要不是稍有儲蓄,豈不成紙上談兵,空中樓閣。曾國藩曾說:「待有暇而讀書,永無讀書之日;待有餘而濟人,永無濟人之時。」我可以這樣說:「待有錢而購屋,永無購屋之日;待有成而謀事,永無謀事之時。」
春假過後,輔導會秘書長宋達由美返國,移榮民總醫院治療。他常去探望,一日適趙主委也在病房,見他到來,告宋達說,將派他任華夏工專校長。宋則立表贊成,認為是當前不二人選。
中國文化學院乃張其昀所創辦,位於陽明山上,較其他大學地勢為高,每被人戲稱為臺灣最高學府。文化學院在當時各大學中研究所最多,學系也多,尤其較不熱門者,設有中國戲劇,食品營養,土地資源等學系。在研究所中,曾計畫設立軍人退役制度研究所,商請由輔導會負責,他曾協助創立。
文化學院成立之初,由台中農學院院長王志鵠出任院長。規定三年一任,任滿再續。他負責敦敘時,遇郭榮趙院長任期屆滿,曾親來告別。郭榮趙為退役軍人,平日素有往來。彼於離職時在校刊所發表之告同學書,文情並茂,十分感人。離職後被中國醫藥學院董事長陳立夫,聘為該院院長。在嘉義北港建立新校區,延攬學者專家出任教職,所附設之教學醫院為臺灣中部最完善者。校譽鵲起,青年學子爭先入學。
昔日宋達應張其昀之請,長中國文化學院企業管理系。由於本身業務繁忙,可用時間有限,請他代管系務。企業管理系有秘書何秦玉,助教洪美英。洪助教於寒假要返回台南過年,但文化學院未發薪俸,不能成行。幸他與臺北車站站長相識,代為購買車票,才得解決問題。臨行前夕,宋夫人胡窕容邀洪助教晚餐,表示謝意,但何秘書不在其中。
系裏二年級有學生王思源,本為臺北名校建國高中學生,學習成績不錯,將畢業時,陡然對電子發生興趣,致課業有所疏忽,終未能考取理想大學,來文化學院就讀。平日並未出現任何異常現象,忽在佛教研究所八樓跳樓身亡。他陪同家長處理善後,並代表系主任親往祭奠,待安葬完畢,才向喪家告別。身為部門主管,大小事務皆須費心,常有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一點馬虎不得。這些意外事件的處理,必須迅速適當,稍有不妥,就會造成遺憾。
第一屆畢業生之謝師宴由他代為主持,席間將印妥代撰之《成功頌》分發應屆畢業各生,藉以勖勉。其文為:
成 功 頌
當你感覺厭倦的時刻,
就是快要成功的朕兆,必須忍耐。
當你面臨失敗的關頭,
就是快要成功的前奏,必須奮發。
當你遭受橫逆的襲擊,
就是快要成功的保證,必須堅強。
年青的朋友們,你們要記着:
路是人走出來的!
不經厭倦不能鼓舞精神。
不遭失敗不能考驗毅力。
不受橫逆不能啟迪思維。
只有讓希望永遠作我們的指引,不斷努力,不斷充實;
讓信心永遠作我們的後援,不怕挫折,不怕阻撓。
認識環境,適應環境,改造環境。
發掘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成功必然是屬於我們的!
有一天,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一段英文,意思和他撰的成功頌意思相近,特加抄錄並介紹給學生,原文是:
To Achieve Your Dream remember your ABCs:
Avoid negative sources, peoples and habits.
Believe in yourself.
Consider things from every angle.
Do not give up and do not give in.
Enjoy life today; yesterday is gone and tomorrow may never come.
Family and friends are hidden treasures; seek them and enjoy their riches.
Give more than you planned to.
Hang on to your dreams.
Ignore those who try to discourage you.
Just do it.
Keep trying; no matter how hard it seems, it will get easier.
Love yourself first and most.
Make it happen.
Never lie, cheat or steal; always strike a fair deal.
Open your eyes and see things as they really are.
Practice makes perfect.
Quitters never win and winners never quit.
Read, study and learn about everything important in your life.
Stop procrastinating.
Take control of your own destine.
Understand yourself in order to better understand others.
Visualize it.
Want it more than anything.
Xcelerate your efforts.
You are unique of all God`s creations; nothing can replace you.
Zero in on your target and go for it.
他在敦敘期間,發生一件大事,就是四月五日,總統蔣中正崩俎,這個繼承國父遺志,完成北伐,統一中國,領導抗戰獲得勝利的民族救星,一代偉人,與世長辭。他清晨七時不到便趕到國父紀念館,看學生集合。率全校師生,瞻仰遺容。當時全國舉哀,萬民齊集,廣場人滿,循序而進,直到下午二時方得入館。服務人員見他白髮蒼蒼,樓梯過長,急忙前來相扶。離開時廣場上依然是萬頭聳動,人數之多由此可見。當年在輔導會時,他被同仁戲稱老先生。一因他髮眉皆白;二因臺灣土音讀劉為老,才有這種戲稱出現。
移靈之時,更是萬戶空巷,路祭不絕,連綿十餘里。總統關愛退除役官兵,遇到榮民集會,只要提到「總統告訴我們,我把你們帶到臺灣來,還要把你們帶回大陸去」。沒不感動流淚,鼓掌歡呼。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繼任人選的身上,渴望繼任人選能夠實踐遺志。
他主持敦敘招生事宜,七月考試,八月放榜後,輔導會趙主委通知接管華夏工專校務。此事今年四月,在宋達病房即已告知,八月方才任命,經董事長趙煦雍轉達到時,已接近開學時日。
學校生活規律,上下班非常準時。有一天他回家較平常晚了很多,我不知道會發生甚麽事?有些擔心。一面招呼他吃飯,一面問他說:「今天跑到那裏去了,這麽晚才回家?」
他有點故弄玄虛,說:「看起來敦敘是幹不成了。我要準備移交。」
我非常奇怪,便問:「是不是出了甚麽大事?幹的好好的,為甚麽要不幹了。」
「不是。」他答的很簡單。
「是不是老闆要換人?」
「不是。」
「你不想幹了?」
「不是。」
「這不是,那不是,究竟是為甚麽?」我不滿意他的態度,也有點着急,購買房子的價款還沒有清償完畢,他一旦失業,我該怎麽辦?
「前幾個月,我到榮民總醫院去看宋秘書長,趙主委也在那裏,當面曾說要我到華夏工專接任校長,我想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有當作一回事。忽然今天命人通知我到辦公室去。到達輔導會後,客人很多,我只好等着接見。才知道立即到華夏工專負責校務,這樣以來,不是敦敘幹不成了。」
「華夏是你的老地方,有甚麽不好?看來老闆用人還是非常慎重。先讓你到敦敘去,試試你是不是校長的材料。幹的好再去華夏,幹的不好也就作罷。」我對這件事就是這樣看法。
「你不會知道,敦敘算是公家機構,失敗了有人收拾爛攤子。華夏是老闆的個人事業,失敗了就全軍盡墨,難以挽救。所有風險都得自己負擔,既要對得起學生和家長,又要對得起社會,還要對得起老闆的重託,能不說是難上加難。並不是像你所說的去老地方,那樣的稱心快意。」
「那你能不能拒絕不去?」
「當然不能。士為知己者用,女為悅己者容。老闆手下能人不少,沒不適才適所。現在不把個人事業交付別人,而交付給我,總不能讓其失望。惟有加倍努力,鞠躬盡瘁而已。」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我只有靜看事態發展。
當我們遷進新居,大兒子由高雄師範學院畢業,家中又添了一個賺錢的人。《大學》有:「生之者眾,食之者寡。則財恒足矣。」經過年餘的努力,購屋所欠餘款得以逐漸清償完畢。遇有剩餘,朋友借款也都分別一一還清。所謂無債一身輕,得於今日見之。身心大暢,非過來人不能領略其中樂趣。
一九七五年夏季,他特別忙碌。既要主持敦敘高工的招生,新增班級教師的聘請,全年預算及計畫的審閱;還要兼管華夏工專的一切校務。好像他越忙越有勁,不知勞碌,不顯疲乏,我真為他的健康擔心。
直到九月,敦敘開學在先,華夏開學在後,時間不生衝突,處理也較容易。華夏開學不久,他接到教育部的電話,告知校長必須專任,不得再兼高工校長,為符合規定,迅即辦理敦敘辭職手續。當時身兼兩校校長者,唯有林挺生一人,既為大同工學院院長,又充大同高工校長。
一天,回家告訴我一個可笑的事。他說:「今天在學校發生一件有趣的事,你要不要聽?」
「既是有趣的事,焉有不聽之理。要是不好笑,可要受罰。」我先提出警告,免得受騙上當。
「聽了以後再作評論也不為遲。事情是這樣的。下午第一節課,鐘聲已響,我在教室外邊看學生上課情形。遇到一位老師,手裏拿着粉筆和課本,不去上課,而是和教務主任陳增鐳談話,一副不想動的意思。我等了幾分鐘,談話還沒有結束,便上前去提醒上課時間已到。你猜那人怎樣講?」
「會講甚麽?上課時間已過,又有人提醒,當然長話短說,立即趕往教室。」
「才不是呢。要是立即去上課,就不會有笑話發生。那人對我說:你是校長?我點點頭說:正是。那人一看情形不對,不再多說,趕往教室。後來有人將這件事寫成短稿,寄往《讀者文摘》中文版發表,換得稿酬,可見其有笑話價值。」
「對不守時間的教師,應該加以糾正。我想以後再也不好意思遲到。」
一天,趙創辦人請新光董事長吳火獅吃飯,命他作陪。席間告吳可捐獅子兩個給學校,當時吳為某一廟宇捐價值十萬元之獅子一對,充作鎮廟之寶。結果是否成功,不得而知。
充當任何一個機構的主管人員,有無專業知識和經驗,別人一看便知。對業務推行,預算控制,只要小心謹慎就不會出大錯。但在人事方面則最為複雜,或係長官推薦,不能不用;或係前人所留,不容辭退。臺灣省政府總務科有百餘人之多,就是這個原因。但人非全才,有長必有短,有能必有拙。將適當人放在適當位置,乃人事管理之基本原則。
華夏農專在首任校長詹純鑒時,招生即已感困難。待張功鑄繼任,更形惡化,不得不改為工專。學校更名乃是大事,所有設備必須從頭開始。採購業務完全由龍承珍負責,張功鑄不能過問。龍謂此舉乃創辦人授意,真假莫辨。張功鑄當時為國大代表,代表們素有往來,凡是要求前來兼課者,不論是否合格,都來者不拒,甚至發生一班兩個鐘點的歷史課程,分有兩個教師講授的怪現象。他到校後,教育部將派人來校評鑒,師資佔重要項目。為改正缺失,一次將兼課教師停聘八十三人。教師中具有講師以上資格,而尚未取得合格證書者,則鼓勵其送審。督促助教進修,主持學術講演,評審論文,推薦刊登學術出版物,並提高《華夏學報》水準。繼之改善教師待遇,比照公立學校標準核薪。加強福利措施,教科書回扣不再由總務部門獨吞。一時士氣大振。古人有言:「良將入壘,旌旗變色。」不久己見初步實效。
華夏建校既有十年之久,張功鑄又曾長農校多年,理應有辦學經驗,孰料校務仍雜亂無章,一塌糊塗。行事缺少行事曆,校長不知道何時應辦何事,也不知道應由何單位或何人負責。古人曾說「教婦初來,教子嬰孩。」天下之事在開始時沒有做好,等到時日已久,形成習慣,再來改革,自然事倍功半。《莊子》人間世第四:「孔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未入正軌,未趨常規,乃係個人施展才能之良機,必須把握,不可因循。
工專的教學設備至為重要,良窳多寡,影響教學成績。衡諸目前情況,只能就本身財力所能負擔者,照教育部要求,參酌輕重緩急,陸續添購。任何事情,有計劃勝於無計畫,遠景在望,人人知所努力。他親撰「明日之華夏」一文,刊登在《華夏學報》上,讓師生提供意見,使其能成為未來之發展藍圖。
華夏校歌充分表示華夏精神,其詞為:
禹奠九州,周頒六典,工藝之學古所崇。
吾華地廣物博,積健允為雄。
國父創新基,煌煌興實,利溥生民在大公。
蔚爾群英,依仁遊藝,孟晉氣如虹。
時正好學專政,物理奪天工。
大哉九功惟敘,丕揚華夏之休風。
每月舉行業務會報,各部門主管率同各組組長出席。按時將記錄陳送創辦人及董事長參閱,使得明瞭實際情況。
接着清理校產,凡私人名下之校地,一律改成學校名義為所有人。私人貸款到期立即清償,不再受高利貸剝削。為華夏建立完整制度,訂頒各種規則,萬事不再因人而異。興建教學大樓,學生活動中心,改善學生宿舍和餐廳,於圖書館加裝空調,興建房舍面積超過歷年總和。延攬良師,博士居先,碩士次之;淘汰庸劣學生,助其轉學,不使流浪街頭。與五專名校結盟,校譽鵲起。新生入學錄取標準得以逐年提高,社會好評跟着接踵而至。
一天明志工專校長張志良陪同臺灣省主席邱創煥前來,商談其子轉學之事。俟轉學考試結束,成績及格,方得入學。聯勤總司令蔣緯國介紹學生,也不能破例。有一次董事長趙煦雍為退學學生講情,礙於規定,拒絕接受。從此學生皆知自愛,努力上進。
明新工專校長李鴻超、光武校長單繩武、東南董事長蔣志平,特來華夏請他參加聯合四校創設之「大海書局」,自編教材供應,由昔日正中書局經理李杞主持。開始時曾邀明志工專參加,張志良校長業已同意,待返回報告董事長王永慶,王亦同意,但認為須由明志單獨出資經營,結果未能加入。
週會邀請名人來校講演,派學生往臺灣大學實習,訪問友校。中國電視公司恰拍影集,都可使學校知名度提高。
隨着美國和中華民國斷交,繼大使館撤銷,美國新聞處關門,魏欽一告訴他,新聞處有很多書籍準備送人,可以前來選取。他立即驅車前往,滿載而歸,學校圖書館,未費分文,增加不少中英文書籍。
在校期間,張功鑄兒子,持土地權狀要求補償。指出須援例辦理,否則不會轉移土地所有權。經清查後,他才知道現在用趙煦雍、龍承珍、張功鑄等人名義在臺北三峽尚有大批土地。他到學校視事,沒有移交清冊,資產負債實況難明;財產目錄缺少,究竟還有多少校產隱藏私人名下,只有龍承珍一人明白,別人難以明瞭。創辦人被龍愚弄,還是有意如此,不得而知。
到華夏的第一個春節,龍承珍送來五萬圓,說是電子公司的分紅。名單上列有二十幾個人的名字,除他和龍承珍夫婦外,其餘從未聽過。龍解釋說都是假名,實際是送給創辦人。能敢直言不諱,按常理而言,必是行之有年。這種事只能聽而不能問,更不能去求證。第二年龍承珍就不再送錢給他,電子公司是否存在,不在校長職權範圍,也不便過問。
一天化學工程科學生在實驗室發生意外,窗戶玻璃被震破,並無人員受傷。消息外漏,有幾個自稱報社人員,或親來學校,或利用電話,要求捐款,要求訂報。又有幾個雜誌社人員也來湊熱鬧,希望大撈一筆。經他一一拒絕後,有的在其刊物發表,並寄到學校多份,顯有示威意思;有的則無下文,也就不了了之。文化敗類到處都有,不限臺灣。憶及抗戰勝利初期,就有人就將新聞記者列為危害社會的五毒之一,簡稱做新聞記,和立法委、國大代、婦女協、青年從等,歸入一類。人只要有心作壞事,任何行業都活出現敗類。
教育部對優良教師特加獎勵,我在古亭國中頒有四維獎章,他在文武大專院校執教二十年,也得到六藝獎章。每年教師節高等院校校長受邀參加,他也是其中一員。此時他在華夏工專,我在古亭國中,兒子在光武工專,都有固定工作。另外兩個兒子,一個就讀交通大學,一個已被國防醫學院錄取,大學聯考尚待發榜,按照常理推斷,錄取當無問題,只是不知道那個學校而已。兩個較大女兒,都在國外,學業告一段落,工作有着。可說是天下太平,應該知足,別無他求。誰料天公見忌,不久便將生活秩序打亂。大女兒即將生產,要我到美國照料,只好辭掉工作前去。
蔣緯國創立中國戰略學會,邀他參加,在國防大學召開大會,冠蓋雲集,盛況空前。出席人士與戰地政務研究班結訓者大多雷同。後來傳聞經緯兄弟失和,與彼此爭相交納賢士有關。
正當再接再厲,大步邁進之時,輔導會有將教育中心與職訓中心合併,成立榮光專科之議。溯自教育中心成立以來,初聘師範大學校長杜元載主其事,學生在臺北板橋上課,畢業後由花蓮師專頒發證書。繼再辦會計統計科,由臺北商專頒發證書。復有商業文書班,相當高級職校,用松山高職名義。後又有中國語文系,由師範大學主持。一個教育機構,包含四個不同學制,三個不同等級,已很零亂;再加上高工性質之職訓中心,也在臺北附近,專責訓練機械操作及維護製造技能。而敦敘高工尚不在內。如將其併而為一,自立門戶,可收完整統一之效。
最初構想是仿照舉辦國文系之成例,由國防部將幾年內預定退役人員,帶薪受訓,供給食宿;輔導會負行政支援及管理之責。畢業後取得證書,按其專長,推介就業。輔導會主委趙聚鈺和國防部總政戰部主任王昇,協商同意,乃找他負責籌辦。為支薪方便,賦予華欣文化事業中心副董事長名義。籌辦期間,為公立或私立而爭論不休。此緣昔日輔導會籌辦陽明醫學院,宋達為籌備主任,着眼在培養榮民醫院之醫師。蓋從前曾委託國防醫學院代為培訓,每屆二十名。國防醫學院院長盧致德,奉兼榮民總醫院院長,主管同為一人,問題理應很少。但軍方業務人員,於學員畢業時,呈報國防部,保持足額一百人,被淘汰者全算是委託部分。致輔導會能用之醫師有限,無法解決問題。等副院長鄒濟勳接任院長,改變初衷,與其耗資多而收穫少,不若另起爐竈。
籌備工作結束,陽明醫學院開始招生,教育部堅持國立。認為全部費用皆由國庫支付,依照法令規定,輔導會不能用私立名義。為早日招生開學,輔導會容忍退讓,不料又衍出更嚴重之事項。那是法令規定,醫學院應設實習醫院,而醫院不得設立醫學院。換言之,榮民總醫院一變而成為陽明醫學院的附屬醫院,院長也須受醫學院管轄。茲事體大,非爭不可,結果以各管各的,互不隸屬而落幕。
有此教訓,榮光專科學校若為私立,由輔導會主導一切,當無外慮之憂;若為公立,不知又會有甚麽意外事情發生。現有校產以捐贈名義,撥交榮光專科,已獲內政部同意。而公立私立之爭,教育部遲遲未作定論。時光消逝,並不因人因事而停留等待。隨着趙聚鈺病逝在先;王昇調職在後,繼任人選只同意負擔榮光專科開辦費之半數。所有學生一切費用及學校行政開支,概由輔導會自行設法解決。如此以來,構想全成泡影,榮光專科也就胎死腹中。
行政機構簡化組織之消息傳出,詹純鑒聽說臺北商專需一教投資學的人,便告訴校長吳仕漢,介紹他去。那時輔導會如何安排他的新職務,尚不可知,未敢輕率答應,只好暫先兼任,等有結果再說。
待他將業務分別移交清楚,方慶可得餘暇,整理舊作,以備再版。趙主委忽召他去,此種經常發生的事,有時一日數起,有時數日一起,並不在意。但當此職務未定之時,適考試院院長孫科親自主持之分類職位特種考試及格證書送達,列明一般財政及財務管理職系之最優等及格。此在輔導會而言,獨一無二,不但空前,也可能絕後。因此有調正職務之預感,乃疾趨而往。
待至其辦公室,就坐之後,首先被詢及業務移交之事。繼問有無自行尋覓工作。經告以正在向中國農民銀行接洽,同時立法院財政委員會缺一主任秘書,有延攬之意。趙謂:「近多日來,一直為你覓一適當職位。明日可先到陽明山敦敘高工接任校長,待日後再另作安排。有關事項可和嚴孝章商談。」
嚴孝章乃福建侯官嚴復後裔,其姑嚴倬雲嫁政商名人辜振甫。嚴復字又陵,又字幾道,清咸豐三年出生於一個貧寒醫生之家。自幼從蒙師黃少岩讀書。十四歲時父親嚴振聲去世,家貧幾無以為生。有憶兒時困境詩,追述當年情況。詩有:
我生十四齡,阿父即見背;家貧塍莢券,賻錢不充責。陟岡兄則無,同谷歌有妹。
慈母於此時,十指作活來。上掩先人骼,下撫兒女大。富貧生死間,飽閱親和態。
門戶支已難,往往遭無理。五更寡婦苦,聞者錐心肺。
同治五年,福州船政學校招生,嚴復前往應試。試題為「大孝終身慕父母論」。嚴有感於懷,一氣成數百言,情文並茂,遂獲榜首。同治十二年,船政大臣沈葆楨,奏請派船政學堂優良畢業生赴歐洲深造,總理衙門援派送幼童赴美前例議准,嚴復乃告成行。返國後在光緒六年,李鴻章於天津創辦北洋水師學堂,聘嚴復為總教習,相當今之教務長;後又升總辦,相當今之校長,長達二十年之久。
嚴復以譯作名響國際。在《天演論》的譯本例言中有:「譯事有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又說:「信、達而外,求其爾雅,此不僅行遠已耳。實則精理微言,用漢以前句法則為達易,用近世利俗之文學則求達難。往往抑義就詞,毫釐千里。沈擇二者之間,夫固有所不得已也。」是故嚴復之譯作,多採文言,鮮用白話。
嚴孝章時任輔導會榮民工程管理處處長。一般簡稱為榮工處。該處初成立時,乃接收東西橫貫公路結束後的工程人員,利用現有設備和技術,承包各項土木工程。其後業務開展,向建築方面進軍,由於正臨建築業旺季,又不去偷工減料,得到社會上的好評。再承攬國外工程事務,短短數年之間,成為輔導會所屬規模最大,人員最多,營業額最高的機構。嚴孝章隨着行情看漲,一度傳出將長臺北市工務局的消息。
陽明山地區乃總統官邸所在,特設局加以管理。後來因臺北市升格為直轄市,將陽明山管理局歸併。前局長施際言在任時,曾於後山交通要道中央泉源路,設立敦敘中學。以為附近有溫泉多處,又有國家公墓,春季陽明山百花盛開,遊人絡繹不絕,經過校門,莫不多看幾眼,學校容易出名。下山又可分二路,一達新北投火車站;一達石牌,進入市區,倒也方便。惜預估失誤,北投石牌青年,寧願轉車前往臺北就學,捨近求遠;加之用人不當,校譽日落,招生困難,經費欠豐,多方羅掘,仍難維持。適有人欲辦學校,苦難立案,願出租金接手,倒也兩得其宜。租方原來打的主意,是在臺北另租房屋開辦夜間部,大量招生,去搶補習班的生意。用夜間部的餘錢,補貼日間部。日間部維持六班,高初中每年級各有一班。只要在表面上能說得過去,學生多少並不在意。誰料教育政策改變,規定夜間部班級總數不得超過日間部者。致使好夢成空,不得不將租約終止。私立學校本為財團法人,一旦停辦,整個財產全歸地方政府所有。為保障個人權利,私下尋找出路,如能在董事會改組,校長換人的偽裝下,出賣學校,取回現金,當可減少損失。施際言不作此想,除要求保持敦敘校名外,別的事都好商量,甚至無償捐贈,亦無不可。
敦敘因遠離市區,脫手不易,被榮工處獲知,認為可以用來興建教育單位,培養榮民子弟,充當機械助手。經報請輔導會核可,立即鳩工整修,更名敦敘高級工業職業學校,趕在暑期招生。第一年先招機械工程,機械修護兩科,共招四班,每班五十人,全是榮民子弟。由趙煦雍任董事長,他任校長,周祥榕任教務主任。周原為榮工處工程師,現為臺北工專教授。
接任校長,在工作性質和範圍上發生很大的變化。從前由國防部轉業輔導會,武職變成文職,外表穿着上不再是一律制服,而為民間衣飾;但內質上差異不大,都是按照法令規章做事,公文處理方面依舊彼此通用,沒有適應問題。由政府公務機關轉任教育機構,法令規章另有一套,必須從頭做起。教員之任用、經費之編列、學生之管理、課業之選擇等,都和以前工作大有不同。生手上路,摸着石頭過河,一方面請教別人;一方面自己改進,慢慢的進入坦途。
敦敘學生一律公費,學雜費一文不收,尚供給校服和書籍,伙食更不用家長負擔,畢業後還保障就業。家長聽說學校採軍事管理,集中食宿,週末才能回家,不會流浪街頭,結交壞友,十分放心。甚至有考上高中名校,自願放棄而來敦敘就讀者。學生週末離校,週日返回,有輔導會經營之欣欣客運公司車輛負責接送,往返學校和臺北車站之間,非常方便。
敦敘主建築為三層大樓一座,命名為「敦敘樓」,基地頗高,位於半山腰,遠處便可看見。每層分隔為八個教室,原為供應高初中六個年級,每年級四班使用。現在只有四班,空屋很多,乃將一樓左側改作行政大樓,前面供綜合辦公使用,教務、訓導、總務、人事、會計皆在其中。後面為校長辦公室,和會議室,會客室。一樓右側前面為四個教室,右側後面為教師休息室,圖書室,學生活動中心,保健室。正應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說法。至二、三樓暫時先空置未用。另一建築呈凹字形,作為學生宿舍。餘屋則作職工宿舍及飯廳,庫房。另建廚房,浴室,廁所,供住校學生使用。實習工廠亦盡速設立,陸續裝設機具備用。
學校有汽車一部,上下課接送教職員,兼接洽公務之交通車;並負有採買任務,較其他私立學校條件優越。所有日常事務,按照學校行事曆進行。偶有不妥發現,立即修正,務求完美。倒也進行順利,毫無困阻難行之處。
學生早晨六時起牀,晚九時就寢。每日上課七小時,自習三小時,學生們學習認真,自知上進。自習和課外活動時,有導師照料。兩個月後,期中測驗,發現成效良好,全體工作人員信心大增,家長也表示滿意。等第一學期結束,聞名要求轉學者大有人在,但限於名額,難准所請。
他出任校長不久,發生兩件事情。一為私立學校校長會開會,共同研商有關發展問題。他初次參加,即被人提名為下屆召集人,此舉顯有不懷好意存在,不是想考驗處事能力,而是想抓大頭,讓作東道主,破費請客;另一為教育機構通知,上午八時在救國團集合待命。準時到達後,方知行政院長蔣經國召見高中以上校長講話。近十一時,雖僅一街之隔,仍有專車送往行政院。蔣院長講話約三十分鐘,散會前和與會者一一握手,並各分贈凍頂烏龍茶一罐。當和他相遇,因糖尿病使視力欠佳,已難辨識面目,似不相識,經行政院總務處長王昆和及時提醒,始恢復記憶。
他在敦敘期間,有一次校區停電,冷藏肉類可能發生問題,他囑主管伙食人員多加注意,不可將變質肉類供學生食用。事隔多日,有人來報,那日冷藏肉類情況有點欠佳,以折價轉售北投速食店。他聽後告誡總務部門,不可因小利而影響校譽,尤其不可危害社會。
在敦敘主持校務半年,一九七五年春節來臨,友好循例相互拜訪。因眷村傳出拆遷消息,李軼千、孟鍵等人,勸我儘早購買住屋,免得日後房價上漲,增加困難。本意很好,況且鄰居鄧述美在新店,段鳳閣在民生社區,都已先後買好新屋。但是我們素鮮蓄積,缺少資金,如何動手,問題並不簡單。等客人離開,我和他商量,可否接受建議,一時難下決心。
多年以前,因眷村住屋面積過小,為孩子們讀書,在松江路東周大樓購一寫字間。結果房子沒有買成,倒惹了相當麻煩。由於臺北市日在發展,市區土地覓取不易,建築商通常所採取的方法,就是和地主合作,由地主出土地,建築商負責修建,完成後各分建築物一半。合同簽訂好,先登廣告預售,用定金及各期預售款周轉。建築商出資不多,風險最小,獲利豐厚。這段時間裏,經營建築業商人莫不財源大發,獲得暴利。東周大樓因建商處理欠當而破產,中途停工,地主以沒收為名,拒絕客戶進入,因而興訟。三年以後,雖將付款如約加倍退還,但扣除訴訟費用,加上貨幣貶值,實際所得不過原值十分之三,和最初地主願退款三成相近。臺北商場盛傳的賠三賺四,在建築界也會出現,令人浩歎。有此經驗,將購屋視為畏途,未再有所行動。
現若準備購屋,絕不可再在預售房屋上打主意。換句話說,一定要現買成屋。既是成屋,當然沒有分期付款的便利,就需要籌得現款。他詳加計算,目前自有現金最大限度不會超過十五萬新臺幣。戔戔小數,難成氣候。不久古亭國中同仁籌辦春節會餐,段鳳閣家人在三民路經營小北平飯店,我介紹前往。在飯店門口看到有張紅紙大招貼,寫着三民路八號九龍大廈,有一戶三十坪房屋待售。第二天我和他一同去看,是個有電梯之八樓建築的第六樓,客廳、廚房、浴室齊全。臥室一大一小,面向南方,通風良好。另有陽臺,可種植花木、晾曬衣服、或供夏季乘涼之用。比起眷舍來要好的太多,能給人滿意舒暢之感覺。屋主王亞民親自接待,索價八十五萬,答應付款後立即交屋過戶,產權清楚。我知道自己現錢有限,不能一次付清,詢問能否先付房價一半,餘款分期交付。最後王亞民要求先付五十萬,餘款再按月支付二萬,房價沒有折減。以當時情況估計,他和我兩人收入,一個人負責清償分期付款,一個人負責日常生活費用,雖有緊迫,可能無太大問題,但無餘力償債。等到四個月後,大兒子畢業,家中又多一個人的收入,用來陸續償債,當可應付裕如。這件事若能成功,也算是強迫儲蓄。目前最重要的是籌措所需現款,經孟鍵、李軼千全力幫助,尚差不到五萬之譜,由段鳳閣補足。孟鍵為送現款到銀行,搭計程車前往。市中心交通擁擠,司機繞道而行,心生恐懼,疑遭搶劫,直到銀行門口,方才將心放下,也算虛驚一場。助人為快樂之本,快樂有時也會伴同恐懼而來。
這時又有一件事情急需解決,王亞民要求餘款須簽遠期支票,一次交給。我們在銀行沒有支票賬戶,也從來沒有用過,只在交通銀行有乙種往來賬戶。他前往洽商開戶,被告知在銀行開甲種賬戶,必須先有一千圓以上定期存款,超過半年,才能辦理。既難符合規定,遭受拒絕,只好打道回府,另行設法。將要走出銀行大門,巧遇郁惟鑒,問他來銀行作甚麽?等知道後,兩人同往經理室。郁告訴經理說:「他是我們輔導會以前的處長,現在是我們敦敘高工校長,要開一個支票賬戶,請幫忙辦一下。」
那經理聽後,一言不發,要他在登記卡上加蓋印章,便交給支票簿,手續就是這樣簡單。郁惟鑒當時是輔導會安置基金的會計主任,和銀行往來密切,正應了有人好辦事的說法。到這時萬事齊備,我們也就買到第一棟房子。
一日遇黃掌珠,聽說我們在三民路買住宅,前來道喜,說:「恭喜,恭喜。你們也要遷新居。到底校長和普通人不一樣,幹了半年,就買得起新房子。」
我心裏想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苦笑着回應:「不過一間小屋子,也是向朋友借錢才買的。」
「有人借錢給你。怎麽沒有人借錢給我?」黃掌珠就是那樣的人,嘴上不會饒人。
我不想氣掌珠,要是告訴實情,說明不但別人願意借錢給我,而且還是送到家裏來,不收利息,豈不要將掌珠氣壞。
王亞民是山東布商,開始在衡陽路擺地攤,後來經營布店,再發展成為紡織工廠。有餘資改投房地產,斬獲頗豐。像賣給我們的房子,五年前新建完成,不到三十萬,現在就賣八十五萬。有錢的人,用錢賺錢,輕鬆容易;沒錢的人,永遠買不起房子,剛存一點錢,勉強可以交付頭期款,房價便漲,始終就差那一點。要不是朋友們來幫忙,我們是絕對買不起房子的。
這件事辦妥後,證實了幾項真理:一是眾力易舉,獨手難成。要不是全家有生產能力者,同心共事,各獻其力,絕不可能。二是信心堅定,勇往直前。要不是當機立斷,破釜沉舟;若少存疑慮,畏首畏尾,也無成功可能。三是自助人助,化難為易。要不是稍有儲蓄,豈不成紙上談兵,空中樓閣。曾國藩曾說:「待有暇而讀書,永無讀書之日;待有餘而濟人,永無濟人之時。」我可以這樣說:「待有錢而購屋,永無購屋之日;待有成而謀事,永無謀事之時。」
春假過後,輔導會秘書長宋達由美返國,移榮民總醫院治療。他常去探望,一日適趙主委也在病房,見他到來,告宋達說,將派他任華夏工專校長。宋則立表贊成,認為是當前不二人選。
中國文化學院乃張其昀所創辦,位於陽明山上,較其他大學地勢為高,每被人戲稱為臺灣最高學府。文化學院在當時各大學中研究所最多,學系也多,尤其較不熱門者,設有中國戲劇,食品營養,土地資源等學系。在研究所中,曾計畫設立軍人退役制度研究所,商請由輔導會負責,他曾協助創立。
文化學院成立之初,由台中農學院院長王志鵠出任院長。規定三年一任,任滿再續。他負責敦敘時,遇郭榮趙院長任期屆滿,曾親來告別。郭榮趙為退役軍人,平日素有往來。彼於離職時在校刊所發表之告同學書,文情並茂,十分感人。離職後被中國醫藥學院董事長陳立夫,聘為該院院長。在嘉義北港建立新校區,延攬學者專家出任教職,所附設之教學醫院為臺灣中部最完善者。校譽鵲起,青年學子爭先入學。
昔日宋達應張其昀之請,長中國文化學院企業管理系。由於本身業務繁忙,可用時間有限,請他代管系務。企業管理系有秘書何秦玉,助教洪美英。洪助教於寒假要返回台南過年,但文化學院未發薪俸,不能成行。幸他與臺北車站站長相識,代為購買車票,才得解決問題。臨行前夕,宋夫人胡窕容邀洪助教晚餐,表示謝意,但何秘書不在其中。
系裏二年級有學生王思源,本為臺北名校建國高中學生,學習成績不錯,將畢業時,陡然對電子發生興趣,致課業有所疏忽,終未能考取理想大學,來文化學院就讀。平日並未出現任何異常現象,忽在佛教研究所八樓跳樓身亡。他陪同家長處理善後,並代表系主任親往祭奠,待安葬完畢,才向喪家告別。身為部門主管,大小事務皆須費心,常有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一點馬虎不得。這些意外事件的處理,必須迅速適當,稍有不妥,就會造成遺憾。
第一屆畢業生之謝師宴由他代為主持,席間將印妥代撰之《成功頌》分發應屆畢業各生,藉以勖勉。其文為:
成 功 頌
當你感覺厭倦的時刻,
就是快要成功的朕兆,必須忍耐。
當你面臨失敗的關頭,
就是快要成功的前奏,必須奮發。
當你遭受橫逆的襲擊,
就是快要成功的保證,必須堅強。
年青的朋友們,你們要記着:
路是人走出來的!
不經厭倦不能鼓舞精神。
不遭失敗不能考驗毅力。
不受橫逆不能啟迪思維。
只有讓希望永遠作我們的指引,不斷努力,不斷充實;
讓信心永遠作我們的後援,不怕挫折,不怕阻撓。
認識環境,適應環境,改造環境。
發掘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成功必然是屬於我們的!
有一天,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一段英文,意思和他撰的成功頌意思相近,特加抄錄並介紹給學生,原文是:
To Achieve Your Dream remember your ABCs:
Avoid negative sources, peoples and habits.
Believe in yourself.
Consider things from every angle.
Do not give up and do not give in.
Enjoy life today; yesterday is gone and tomorrow may never come.
Family and friends are hidden treasures; seek them and enjoy their riches.
Give more than you planned to.
Hang on to your dreams.
Ignore those who try to discourage you.
Just do it.
Keep trying; no matter how hard it seems, it will get easier.
Love yourself first and most.
Make it happen.
Never lie, cheat or steal; always strike a fair deal.
Open your eyes and see things as they really are.
Practice makes perfect.
Quitters never win and winners never quit.
Read, study and learn about everything important in your life.
Stop procrastinating.
Take control of your own destine.
Understand yourself in order to better understand others.
Visualize it.
Want it more than anything.
Xcelerate your efforts.
You are unique of all God`s creations; nothing can replace you.
Zero in on your target and go for it.
他在敦敘期間,發生一件大事,就是四月五日,總統蔣中正崩俎,這個繼承國父遺志,完成北伐,統一中國,領導抗戰獲得勝利的民族救星,一代偉人,與世長辭。他清晨七時不到便趕到國父紀念館,看學生集合。率全校師生,瞻仰遺容。當時全國舉哀,萬民齊集,廣場人滿,循序而進,直到下午二時方得入館。服務人員見他白髮蒼蒼,樓梯過長,急忙前來相扶。離開時廣場上依然是萬頭聳動,人數之多由此可見。當年在輔導會時,他被同仁戲稱老先生。一因他髮眉皆白;二因臺灣土音讀劉為老,才有這種戲稱出現。
移靈之時,更是萬戶空巷,路祭不絕,連綿十餘里。總統關愛退除役官兵,遇到榮民集會,只要提到「總統告訴我們,我把你們帶到臺灣來,還要把你們帶回大陸去」。沒不感動流淚,鼓掌歡呼。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繼任人選的身上,渴望繼任人選能夠實踐遺志。
他主持敦敘招生事宜,七月考試,八月放榜後,輔導會趙主委通知接管華夏工專校務。此事今年四月,在宋達病房即已告知,八月方才任命,經董事長趙煦雍轉達到時,已接近開學時日。
學校生活規律,上下班非常準時。有一天他回家較平常晚了很多,我不知道會發生甚麽事?有些擔心。一面招呼他吃飯,一面問他說:「今天跑到那裏去了,這麽晚才回家?」
他有點故弄玄虛,說:「看起來敦敘是幹不成了。我要準備移交。」
我非常奇怪,便問:「是不是出了甚麽大事?幹的好好的,為甚麽要不幹了。」
「不是。」他答的很簡單。
「是不是老闆要換人?」
「不是。」
「你不想幹了?」
「不是。」
「這不是,那不是,究竟是為甚麽?」我不滿意他的態度,也有點着急,購買房子的價款還沒有清償完畢,他一旦失業,我該怎麽辦?
「前幾個月,我到榮民總醫院去看宋秘書長,趙主委也在那裏,當面曾說要我到華夏工專接任校長,我想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有當作一回事。忽然今天命人通知我到辦公室去。到達輔導會後,客人很多,我只好等着接見。才知道立即到華夏工專負責校務,這樣以來,不是敦敘幹不成了。」
「華夏是你的老地方,有甚麽不好?看來老闆用人還是非常慎重。先讓你到敦敘去,試試你是不是校長的材料。幹的好再去華夏,幹的不好也就作罷。」我對這件事就是這樣看法。
「你不會知道,敦敘算是公家機構,失敗了有人收拾爛攤子。華夏是老闆的個人事業,失敗了就全軍盡墨,難以挽救。所有風險都得自己負擔,既要對得起學生和家長,又要對得起社會,還要對得起老闆的重託,能不說是難上加難。並不是像你所說的去老地方,那樣的稱心快意。」
「那你能不能拒絕不去?」
「當然不能。士為知己者用,女為悅己者容。老闆手下能人不少,沒不適才適所。現在不把個人事業交付別人,而交付給我,總不能讓其失望。惟有加倍努力,鞠躬盡瘁而已。」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我只有靜看事態發展。
當我們遷進新居,大兒子由高雄師範學院畢業,家中又添了一個賺錢的人。《大學》有:「生之者眾,食之者寡。則財恒足矣。」經過年餘的努力,購屋所欠餘款得以逐漸清償完畢。遇有剩餘,朋友借款也都分別一一還清。所謂無債一身輕,得於今日見之。身心大暢,非過來人不能領略其中樂趣。
一九七五年夏季,他特別忙碌。既要主持敦敘高工的招生,新增班級教師的聘請,全年預算及計畫的審閱;還要兼管華夏工專的一切校務。好像他越忙越有勁,不知勞碌,不顯疲乏,我真為他的健康擔心。
直到九月,敦敘開學在先,華夏開學在後,時間不生衝突,處理也較容易。華夏開學不久,他接到教育部的電話,告知校長必須專任,不得再兼高工校長,為符合規定,迅即辦理敦敘辭職手續。當時身兼兩校校長者,唯有林挺生一人,既為大同工學院院長,又充大同高工校長。
一天,回家告訴我一個可笑的事。他說:「今天在學校發生一件有趣的事,你要不要聽?」
「既是有趣的事,焉有不聽之理。要是不好笑,可要受罰。」我先提出警告,免得受騙上當。
「聽了以後再作評論也不為遲。事情是這樣的。下午第一節課,鐘聲已響,我在教室外邊看學生上課情形。遇到一位老師,手裏拿着粉筆和課本,不去上課,而是和教務主任陳增鐳談話,一副不想動的意思。我等了幾分鐘,談話還沒有結束,便上前去提醒上課時間已到。你猜那人怎樣講?」
「會講甚麽?上課時間已過,又有人提醒,當然長話短說,立即趕往教室。」
「才不是呢。要是立即去上課,就不會有笑話發生。那人對我說:你是校長?我點點頭說:正是。那人一看情形不對,不再多說,趕往教室。後來有人將這件事寫成短稿,寄往《讀者文摘》中文版發表,換得稿酬,可見其有笑話價值。」
「對不守時間的教師,應該加以糾正。我想以後再也不好意思遲到。」
一天,趙創辦人請新光董事長吳火獅吃飯,命他作陪。席間告吳可捐獅子兩個給學校,當時吳為某一廟宇捐價值十萬元之獅子一對,充作鎮廟之寶。結果是否成功,不得而知。
充當任何一個機構的主管人員,有無專業知識和經驗,別人一看便知。對業務推行,預算控制,只要小心謹慎就不會出大錯。但在人事方面則最為複雜,或係長官推薦,不能不用;或係前人所留,不容辭退。臺灣省政府總務科有百餘人之多,就是這個原因。但人非全才,有長必有短,有能必有拙。將適當人放在適當位置,乃人事管理之基本原則。
華夏農專在首任校長詹純鑒時,招生即已感困難。待張功鑄繼任,更形惡化,不得不改為工專。學校更名乃是大事,所有設備必須從頭開始。採購業務完全由龍承珍負責,張功鑄不能過問。龍謂此舉乃創辦人授意,真假莫辨。張功鑄當時為國大代表,代表們素有往來,凡是要求前來兼課者,不論是否合格,都來者不拒,甚至發生一班兩個鐘點的歷史課程,分有兩個教師講授的怪現象。他到校後,教育部將派人來校評鑒,師資佔重要項目。為改正缺失,一次將兼課教師停聘八十三人。教師中具有講師以上資格,而尚未取得合格證書者,則鼓勵其送審。督促助教進修,主持學術講演,評審論文,推薦刊登學術出版物,並提高《華夏學報》水準。繼之改善教師待遇,比照公立學校標準核薪。加強福利措施,教科書回扣不再由總務部門獨吞。一時士氣大振。古人有言:「良將入壘,旌旗變色。」不久己見初步實效。
華夏建校既有十年之久,張功鑄又曾長農校多年,理應有辦學經驗,孰料校務仍雜亂無章,一塌糊塗。行事缺少行事曆,校長不知道何時應辦何事,也不知道應由何單位或何人負責。古人曾說「教婦初來,教子嬰孩。」天下之事在開始時沒有做好,等到時日已久,形成習慣,再來改革,自然事倍功半。《莊子》人間世第四:「孔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未入正軌,未趨常規,乃係個人施展才能之良機,必須把握,不可因循。
工專的教學設備至為重要,良窳多寡,影響教學成績。衡諸目前情況,只能就本身財力所能負擔者,照教育部要求,參酌輕重緩急,陸續添購。任何事情,有計劃勝於無計畫,遠景在望,人人知所努力。他親撰「明日之華夏」一文,刊登在《華夏學報》上,讓師生提供意見,使其能成為未來之發展藍圖。
華夏校歌充分表示華夏精神,其詞為:
禹奠九州,周頒六典,工藝之學古所崇。
吾華地廣物博,積健允為雄。
國父創新基,煌煌興實,利溥生民在大公。
蔚爾群英,依仁遊藝,孟晉氣如虹。
時正好學專政,物理奪天工。
大哉九功惟敘,丕揚華夏之休風。
每月舉行業務會報,各部門主管率同各組組長出席。按時將記錄陳送創辦人及董事長參閱,使得明瞭實際情況。
接着清理校產,凡私人名下之校地,一律改成學校名義為所有人。私人貸款到期立即清償,不再受高利貸剝削。為華夏建立完整制度,訂頒各種規則,萬事不再因人而異。興建教學大樓,學生活動中心,改善學生宿舍和餐廳,於圖書館加裝空調,興建房舍面積超過歷年總和。延攬良師,博士居先,碩士次之;淘汰庸劣學生,助其轉學,不使流浪街頭。與五專名校結盟,校譽鵲起。新生入學錄取標準得以逐年提高,社會好評跟着接踵而至。
一天明志工專校長張志良陪同臺灣省主席邱創煥前來,商談其子轉學之事。俟轉學考試結束,成績及格,方得入學。聯勤總司令蔣緯國介紹學生,也不能破例。有一次董事長趙煦雍為退學學生講情,礙於規定,拒絕接受。從此學生皆知自愛,努力上進。
明新工專校長李鴻超、光武校長單繩武、東南董事長蔣志平,特來華夏請他參加聯合四校創設之「大海書局」,自編教材供應,由昔日正中書局經理李杞主持。開始時曾邀明志工專參加,張志良校長業已同意,待返回報告董事長王永慶,王亦同意,但認為須由明志單獨出資經營,結果未能加入。
週會邀請名人來校講演,派學生往臺灣大學實習,訪問友校。中國電視公司恰拍影集,都可使學校知名度提高。
隨着美國和中華民國斷交,繼大使館撤銷,美國新聞處關門,魏欽一告訴他,新聞處有很多書籍準備送人,可以前來選取。他立即驅車前往,滿載而歸,學校圖書館,未費分文,增加不少中英文書籍。
在校期間,張功鑄兒子,持土地權狀要求補償。指出須援例辦理,否則不會轉移土地所有權。經清查後,他才知道現在用趙煦雍、龍承珍、張功鑄等人名義在臺北三峽尚有大批土地。他到學校視事,沒有移交清冊,資產負債實況難明;財產目錄缺少,究竟還有多少校產隱藏私人名下,只有龍承珍一人明白,別人難以明瞭。創辦人被龍愚弄,還是有意如此,不得而知。
到華夏的第一個春節,龍承珍送來五萬圓,說是電子公司的分紅。名單上列有二十幾個人的名字,除他和龍承珍夫婦外,其餘從未聽過。龍解釋說都是假名,實際是送給創辦人。能敢直言不諱,按常理而言,必是行之有年。這種事只能聽而不能問,更不能去求證。第二年龍承珍就不再送錢給他,電子公司是否存在,不在校長職權範圍,也不便過問。
一天化學工程科學生在實驗室發生意外,窗戶玻璃被震破,並無人員受傷。消息外漏,有幾個自稱報社人員,或親來學校,或利用電話,要求捐款,要求訂報。又有幾個雜誌社人員也來湊熱鬧,希望大撈一筆。經他一一拒絕後,有的在其刊物發表,並寄到學校多份,顯有示威意思;有的則無下文,也就不了了之。文化敗類到處都有,不限臺灣。憶及抗戰勝利初期,就有人就將新聞記者列為危害社會的五毒之一,簡稱做新聞記,和立法委、國大代、婦女協、青年從等,歸入一類。人只要有心作壞事,任何行業都活出現敗類。
教育部對優良教師特加獎勵,我在古亭國中頒有四維獎章,他在文武大專院校執教二十年,也得到六藝獎章。每年教師節高等院校校長受邀參加,他也是其中一員。此時他在華夏工專,我在古亭國中,兒子在光武工專,都有固定工作。另外兩個兒子,一個就讀交通大學,一個已被國防醫學院錄取,大學聯考尚待發榜,按照常理推斷,錄取當無問題,只是不知道那個學校而已。兩個較大女兒,都在國外,學業告一段落,工作有着。可說是天下太平,應該知足,別無他求。誰料天公見忌,不久便將生活秩序打亂。大女兒即將生產,要我到美國照料,只好辭掉工作前去。
蔣緯國創立中國戰略學會,邀他參加,在國防大學召開大會,冠蓋雲集,盛況空前。出席人士與戰地政務研究班結訓者大多雷同。後來傳聞經緯兄弟失和,與彼此爭相交納賢士有關。
正當再接再厲,大步邁進之時,輔導會有將教育中心與職訓中心合併,成立榮光專科之議。溯自教育中心成立以來,初聘師範大學校長杜元載主其事,學生在臺北板橋上課,畢業後由花蓮師專頒發證書。繼再辦會計統計科,由臺北商專頒發證書。復有商業文書班,相當高級職校,用松山高職名義。後又有中國語文系,由師範大學主持。一個教育機構,包含四個不同學制,三個不同等級,已很零亂;再加上高工性質之職訓中心,也在臺北附近,專責訓練機械操作及維護製造技能。而敦敘高工尚不在內。如將其併而為一,自立門戶,可收完整統一之效。
最初構想是仿照舉辦國文系之成例,由國防部將幾年內預定退役人員,帶薪受訓,供給食宿;輔導會負行政支援及管理之責。畢業後取得證書,按其專長,推介就業。輔導會主委趙聚鈺和國防部總政戰部主任王昇,協商同意,乃找他負責籌辦。為支薪方便,賦予華欣文化事業中心副董事長名義。籌辦期間,為公立或私立而爭論不休。此緣昔日輔導會籌辦陽明醫學院,宋達為籌備主任,着眼在培養榮民醫院之醫師。蓋從前曾委託國防醫學院代為培訓,每屆二十名。國防醫學院院長盧致德,奉兼榮民總醫院院長,主管同為一人,問題理應很少。但軍方業務人員,於學員畢業時,呈報國防部,保持足額一百人,被淘汰者全算是委託部分。致輔導會能用之醫師有限,無法解決問題。等副院長鄒濟勳接任院長,改變初衷,與其耗資多而收穫少,不若另起爐竈。
籌備工作結束,陽明醫學院開始招生,教育部堅持國立。認為全部費用皆由國庫支付,依照法令規定,輔導會不能用私立名義。為早日招生開學,輔導會容忍退讓,不料又衍出更嚴重之事項。那是法令規定,醫學院應設實習醫院,而醫院不得設立醫學院。換言之,榮民總醫院一變而成為陽明醫學院的附屬醫院,院長也須受醫學院管轄。茲事體大,非爭不可,結果以各管各的,互不隸屬而落幕。
有此教訓,榮光專科學校若為私立,由輔導會主導一切,當無外慮之憂;若為公立,不知又會有甚麽意外事情發生。現有校產以捐贈名義,撥交榮光專科,已獲內政部同意。而公立私立之爭,教育部遲遲未作定論。時光消逝,並不因人因事而停留等待。隨着趙聚鈺病逝在先;王昇調職在後,繼任人選只同意負擔榮光專科開辦費之半數。所有學生一切費用及學校行政開支,概由輔導會自行設法解決。如此以來,構想全成泡影,榮光專科也就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