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見婆婆新婦逞能
離開母家,獨立生活,有關衣食住行,都須自行處理,增加許多工作和責任。開始兩天,二姐邀請到她家去吃飯。周伯母非常好客,偶爾為之,固無不可,但終非良策;周家女兒淑靜,從小就受母親偏愛,中學時讀到歸有光之《先妣事略》內有「翌年生淑靜。淑靜者,大姊也。」被同學取笑,乃改名周靜,在西安電臺任主播,中午十二時全家聽完新聞後,開始午飯。她出嫁後帶着未滿周歲孩子,仍留娘家,生齒繁重,豈可因自己方便,而添人家麻煩。我倆利用空閒,首先購買炊事用具,人口簡單,不必大事鋪張。有大姐留下的德國製之「美最時」打氣爐可用,只要買點煤油作燃料,不用生火,省事不少。另再買碗筷盤碟,刀鏟勺瓢,油鹽醬醋,現成的麪條饅頭,雖不能說和在家相比,但也可算是勉強應付過去。在百貨商店發現有一鋁鍋,輕巧明亮,喜其新奇,用以取代通常使用之熟鐵炒鍋。因為沒有經驗,初次炒菜,放鹽之後,鍋底立即出現凹凸不平,原來鋁鍋不宜和鹽接觸。在學校提起此事,熊啟告訴我,她比我還要淒慘。他有鋁鍋不用,拿來放鹽,等鹽用完,鍋底已經洞穿。相較起來,我略勝一籌,一個無鍋可用,一個勉強應付。
開始做飯,難免手忙腳亂,好在不用上學上班,沒有時間限制。我的拿手佳餚是麪疙瘩和葱油餅,偶爾也會包餃子,油炕饃頁。幾十年後,這些飯菜仍被孫子們所喜愛。遇到我時總會問:「奶奶,甚麽時候我們吃麪疙瘩?心裏好想啊!」有時也會說:「奶奶,我們好想吃餃子,能不能抽空做一次。」千萬別誤會,以為我技高一着,非人能及,實則我的烹飪技術,不提也罷,最多也不過兩三樣而已。再好吃的東西,吃久了都會倒胃口,換換胃口,感覺自然有所不同。要是天天給孫子們吃同樣的東西,他們絕不會再說這樣的話。
在住家街道轉角地方,有肉鋪,餅店,菜攤,餐館。肉鋪專門供應豬肉,晚飯時偶爾也有部分熟肉出售,多為豬頭、豬耳朵等。牛肉羊肉由回胞經營,以西大街橋梓口一帶為主,至雞鴨魚蝦甚少供應。古人將用麪製成之食品統稱為餅,因加工方法不同,名稱隨之而異。用火者為燒餅,用水者為湯餅,用汽者為蒸餅。餅店以出售鍋盔為主,那是直徑二尺左右間之厚饃,可分斤出售。另外有小餅、白吉子、栲栳饃。後來燒餅不斷繁衍,和油條為伍的長方形芝麻燒餅,圓形的醬肉燒餅,加葱的蟹殼黃,各具特色,互不干涉。湯餅則有窩窩頭,麪條,餄樂,撥魚,餃子等翻陳出新,另成系統。蒸餅則有饅頭,花卷,包子,麵皮,互爭短長。菜攤規模不大,種類有限,數量不多。這是因為經常有菜販挑擔沿街叫賣,在自家門口便可買到,而且新鮮便宜。餐館有各種麵食,且有簡單菜肴小吃,具速食性質,生意尚可。在街中央有一茶鋪,供應開水,十分方便。
媽媽體貼女兒,連帶着喜愛女婿。知道我在家裏沒有做過飯,派奶媽抽空來我家幫忙。雖然一星期前來一次,停留不過兩小時,對我來說,已是天大的恩惠。人不可以不知足,要是不來幫忙,還不是一切都要自己動手。我更有一套高明手法,每個星期天一定回娘家去,一方面見見親人;一方面趁機祭祭五臟廟。遇到好吃的、能帶的,順便拿些回家,也是不無小補。人只要有個好媽媽,便是天大的福氣。
尤其使我終身難忘的,就是離家三十多年,音訊不通,母親一直惦念着我和他。多年以後,妹妹來美探望她的女兒,告訴我說,逢年過節,全家團聚,母親一定在飯桌上留兩個空位,擺兩副碗筷,說是為我倆準備的。執筆至此,能不熱淚盈眶,祈禱母親在天之靈,寬恕這個不孝的女兒。
在人生歲月裏,值得學習的事情很多,但要選出最重要的一件,我認為首推廚藝。因為一日三餐必不可少,那不僅是個人做事精力的泉源,而且是妻子控制丈夫胃的高明手段,更是社交場合出人頭地的大好機會。中國菜馳名世界,已非一日,同樣的原料,同樣的配料,不同的處理,不同的掌杓,不同的火候,會作出相異成品,令人驚奇羡慕。就像蕃茄炒蛋,人人會做,個個不同。好的色香味俱全,不好的實在令人難以下嚥。我久吃這個苦頭,後悔當初沒有多向母親學習幾手絕活,才落得今日這個下場。說出這個小小心得,希望別人勿蹈覆轍。
蜜月期間,他尚未就業,天氣炎熱,不宜外出,為打發時間,在家做撲克牌遊戲。這種牌兩個人的玩法不多,而能使結果相同者則為「度蜜月」。不論誰輸誰贏,實際並無差別,兩不吃虧,都是一吻而已。我的牌技不高,自知不敵,但這次贏的次數居多,後來發現實情,原是他有心讓我。這個人有時候也會使詐,我被騙而獻吻,自己尚不明白,還為贏牌而高興,自動自發的送上門去。
生活的樂趣需自己創造,有時我倆也會煮茶談天。他說:「茶是居家的開門七件事之一,重要性不言可知。」我不同意他的說法,因為人一日不再食則饑,沒聽說過一天不喝茶就不得了。茶是文人學士的寵物,大官顯宦的嗜好,平民百姓有沒有茶,對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
為着有話好說,他從《茶緣》說起:「唐代竟陵人陸羽(733 - 804),字鴻漸。生於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相傳是個孤兒。龍蓋寺老僧智積禪師在河堤上檢到,撫養長大。用《周易》占卜,得漸掛上九:﹃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吉。﹄故取名陸羽。陸羽為老僧煮茶侍湯,無心向佛,不肯落髮。到了十一二歲時,逃離寺院,到處流浪。」
「那後來呢?怎麽能和茶扯上關係。」我聽說過茶與和尚有關,因為茶多生長在山上,和尚也多在山上修行,有地緣之便。還不知道茶聖陸羽是在寺廟裏長大的。
「陸羽離開寺廟,到戲院演丑角。雖其貌不揚,且有口吃毛病,但因詼諧善辯,幽默機智,常受觀眾歡迎。曾編寫《謔談》笑話書三卷。」
「客果有能也。」我隨口用戰國策文句。「但還沒有和茶發生關連。」
「天寶五年,也就是西元七四六年,河南尹李齊物被貶竟陵,巧遇陸羽,發現可以深造。助其離開戲班,到城外火門山,從鄒氏夫子研習儒學。苦讀七年,為夫子煮茶烹茗。其後不久,吏部員外郎崔國輔接任,也愛其才,每邀陸羽同遊,共品佳茗。陸羽看到唐初以來,各地飲茶之風漸盛,但不能體會飲茶之要旨和妙趣,於是致力於茶學研究。」
「人只要有心,沒有做不成的事。」
「說得很對。陸羽的決心感動崔國輔,將自己心愛的白驢和文槐書函相贈,以壯行色。那時陸羽二十一歲。從河南義陽到巴山峽川,耳聞目睹彭、綿、蜀、邛、雅、瀘、韓、眉等州。又轉到宜昌,品嘗峽州茶和蛤蟆泉水。七五五年夏,陸羽回到竟陵,定居東岡村。七五六年,唐天寶十四年,發生安史之亂,關中難民蜂擁南下,陸羽也隨之過江。」
「那後來呢?陸羽怎麽樣了?」我又提出另一個那後來呢。
「等到七六零年,唐肅宗登基四載,陸羽結廬於浙江湖州苕溪,與詩僧皎然同住杼山妙喜寺,結忘年交。得識靈澈、李冶、孟郊、張志和、劉長卿等名士和高僧。終於七六五年,有《茶經》上中下三卷,共十章問世,計七千餘言,人稱茶聖。十章分別為:一之源,概述茶之主要產地,土壤,氣候。二之具,講製茶工具。三之造,講製茶過程。四之器,講煮茶飲茶器具。五之煮,講煮茶技術。六之飲,講品賞方法。七之事,講飲茶歷史。八之出,講產茶要地並評高下。九之略,講飲具何時可省何物。十之圖,將所有各事用圖顯示。在《茶經》有﹃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神農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荼乃古茶字,可見茶很早就有解毒功效。」
「怪不得市面上有陸羽茶莊,陸羽茶室,也有陸羽名茶。」我不甘被認為孤陋寡聞,乘機湊上幾句。
「在《全唐詩》裏有陸羽的《六羨歌》:﹃不羨黃金盞,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臺;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他真能引經據典,說個不停。「唐代宗大曆九年,湖州刺史顏真卿修《韻海鏡源》,陸羽趁參加之便,再補充七之事內容。」
「一部名著能流傳千古,自然有其價值,也有其辛苦耕耘的痕跡。決不會是輕而易舉,信手拈來。」我不能讓他唱獨角戲,趁機會也講上幾句。
「茶有十德,還有六能。十德是以茶散鬱氣,以茶覺睡氣,以茶養生氣,以茶除病氣,以茶制禮,以茶表敬,以茶賞味,以茶修身,以茶雅心,以茶行道。而六能是一能抗衰老,二用防惡癌,三減高血壓,四降膽固醇,五可消疲勞,六得解毒氣。」
「好了。又不用你做推銷員去賣茶,還是省點精神的好。不然的話,再去沖茶泡茶,我可受不了。」
「飲茶也有很多講究,清、真、淨三者不可缺一。明人屠隆《考餘事》有:『使佳茗而飲非其人,猶汲泉以灌蒿萊,罪莫大焉。有其人而未識其趣,一飲而盡,不暇辨味,俗莫大焉。』陳繼儒《岩棲幽事》謂:『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所以有兩個人同飲才有興趣可言,就像今天這個樣子。」
「想不到兩個人飲茶還有這個說法。那真和淨呢?又是怎麽一回事。」我有意要問到底。
「真有三種含義。也就是追求道之真、情之真、興之真。一切東西都不能有假。至於淨,則包括茶具和環境。古人則以窗明几淨,輕陰微雨,小橋畫舫,茂林修竹,小院焚香,作具體說明。」
「看來博學廣聞還真有些不容易。」他提到茶講了這麽多的話,我說出自己的感觸。
我國有十大名茶,分別為閩北武夷山武清岩茶,閩南安溪鐵觀音茶,浙江杭州西湖龍井茶,江蘇吳縣太湖洞庭山碧螺春茶,安徽黃山毛峰茶,洞庭湖中青螺山君山銀針茶,安徽祁門縣山區祁門紅茶,安徽六安縣齊雲山六安瓜片茶,河南信陽大別山區信陽毛吳茶,貴州都勻山區都勻毛尖茶。實則茶葉好壞和摘取遲早有關。《茶經》將茶區分為茶、檟、蔎、茗、荈五種,就存有先後之意,也都用來作茶的別名。隨着季節的不同,飲茶也有區別。春飲花茶,夏品綠茶,秋喝烏龍,冬取紅茶。要是長期偏愛某一種,「只要杯中非白水,管它春夏與秋冬。」便不是飲茶高手。
各地名茶很多,像雲南普洱茶,陝西高山茶,甘肅青磚茶等,不勝枚舉。臺灣也有凍頂烏龍茶,不輸於人。
唐朝人飲茶頗為考究,有「清平茶」、「大唐貴妃茶」、「大唐文士茶」、「大唐禪茶」、「大唐民俗茶」等。李白《清平調》就是清平茶的產物。清平茶程式繁多,分為備器、鑒賞茶餅、炙茶、碾茶、篩茶、候湯、投鹽、舀湯、置茶、兌湯、分茶、敬茶、聞茶、觀色、品茶、謝茶等十六個步驟。至於文士茶則為備器、淨手、焚香、禮拜、賞茶、鑒茶、鑒水、烹茶、聞茶、觀色、謝茶等。而大唐禪茶程式為禮佛、淨手、焚香、備器、放鹽、置料、投茶、煮茶、分茶、敬茶、聞茶、吃茶、謝茶等。
茶道中講究高沖、低斟、括沫、淋蓋、湯罐、熱杯、澄清、濾歹。各有所求,不得馬虎。是故聞香、品茗,也有學問存乎其間。有人將「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改為「一戶兩三口,親鄰四五家,來客六七位,八九十杯茶。」
舉行婚禮那天,有公公親自主持,大姐、二姐和孩子們都來參加。蕭伯伯留在三原看家,介紹人之事,改由鄭自毅代理。二姐丈留在上海,哥哥身在迪化,路途遙遠,未能出席。連距離最近、身份最重要的婆婆,帶着嫂嫂和侄女,滯留農莊,也未見面。等到公公回鄉,才替換婆婆來城裏看我們。
一個新媳婦,面對陌生的婆婆,心中難免有誠惶誠恐的感覺。好在有二姐事前的開導,他一旁的安慰鼓勵,我用現有的簡單炊具,預備去作五菜一湯。不敢說表現自己的手藝,但也有爭取好感的意思。
等婆婆由二姐家到來,我的準備工作早已就緒。到門口迎接老人家進來,坐在客廳,等我將茶奉上,緊張的心情已經放下一半。婆婆是這樣的和藹,這樣的慈祥,雖是初次見面,就把我當作女兒看待,絲毫沒有生疏的感覺。人說白頭婆婆好服侍,看來一點不錯。婆婆在我們新家,停留了兩個多小時,始終面露笑容,看來我這個新家庭成員,已被他老人家接受了。我曾讀過《孔雀東南飛》古詩,同情焦仲卿和劉蘭芝的遭遇。也讀過陸遊的《簪頭鳳》,哀憐唐琬的無奈。雖然文學家的描述,有時會言過其實,但也會反映出社會的另一面,讓人有更深認識的機會。
實在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等把菜做好,送到桌上,五個菜竟然會變成六個。是因為我太緊張,配菜時發生錯誤;還是一時高興,把原來不欲做的也下了鍋。好在菜的多少並不重要,而重要的是口味、火候、色香,無不恰到好處。不知道那裏來的神力和靈感,造成這樣奇跡。婆婆不停的誇獎我,使我非常的不好意思。
婆婆只吃過一次我做的菜,我也只有這一次做得最好。由於她老人家常住農莊,見面的機會不多,利用這次機會,我特別陪婆婆去看媽媽。誰知道今生僅此一回,等我離開故鄉,漂泊異域,他們兩個老人家就再沒有見過面。
這一次的獻寶,讓我體會出一件真理。那就是若非至親好友,深交知己,切勿參觀大作家的書房,名女人的臥房,巧媳婦的廚房。免得因親眼看到髒亂而破壞美好的印象。
吃飯問題是民生的首要,也是個人歲月的主宰。家庭主婦具有良好廚藝,便能掌握男人的胃,抓住男人的心,給自己提供安全保障。吃飯不僅要色、香、味俱全,還要注重營養,平衡飲食。數學上的黃金率 0.618 / 0.382 ,提供一項簡單原則,就是副食 6 主食 4 ;粗糧 6 細糧 4 ;植物 6 動物 4 。色彩學上的組合,用在副食方面,包括紅、黃、綠、白、黑五者。紅者如蕃茄、紅蘿葡,黃者如玉米、黃豆,綠者如菠菜、芹菜,白者如蘿葡、山藥,黑者如茄子、黑木耳。水果方面紅者有蘋果,黃者有梨子,綠者有香蕉,白者有葡萄,黑者有奇異果。飲料方面白水,豆漿,綠茶,紅酒,濃湯等。不論主食副食,都可以變化無窮。衣服房屋可以以新易舊,知識文學可以推陳出新,廚藝自不例外。
能做好吃的菜,不但自己可享口福,也是謀生一技。段鳳閣憑燒菜特技,設班授徒,成為味全食品公司高級職員,主持電視節目,出版《實用食譜》,他曾為之撰寫序文。後被德國延聘,不知羨煞多少人。
婆婆在西安城裏停留時間不長,住在二姐那裏。有一天,二姐邀請我們陪婆婆去看豫劇,那是常香玉主演西廂記拷紅,同行者還有八表妹毓秀,是四舅的次女。他對王實甫《西廂記》曾下過一番功夫,很多段落都能倒背如流。豫劇唱腔雖有些和秦腔不同,但詞句大致一樣,不會聽不明白。孰料他老兄竟充耳不聞,去見周公,八表妹用手戳他,稍有靈醒,頃刻便又入夢。一連幾次,仍未好轉,等八表妹說他昨夜太辛苦了,他才會過意來,勉強支持,不敢再睡。
西安經常上演秦腔的戲院有三,分別是「易俗社」、「正俗社」、和「三易社」。易俗社規模最大,設有戲劇學校,專門培養新人。創業於一九一二年,為我國藝壇三大古老劇社之一。由李同軒、孫仁玉首倡。結業獻藝時則用中、華、民、國命名,如劉毓中、宋尚華、王天民、張忠國等,皆一時之選。演出時分甲乙兩班,甲班較優,在劇院內;乙班多在露天劇場,待技藝嫺熟,升入甲班。編劇者皆一時碩彥,如范紫東、孫仁玉、高培支等,常有新戲問世。其中之「三滴血」,「蝴蝶杯」,久演不衰。
三滴血描述一食古不化之靳欣舒,寓意盡信書,出任山西五台縣長。從書上看到,親屬關係可以由驗血得知正誤。適周仁瑞離家前往陝西韓城經商,其妻一胎育有兩子,產後身亡,長子委託王媽媽撫養,次子賣於別人。十八年後,生意失敗,攜孿生長子周天佑返里,被弟婦周馬氏誤認為欲分家產,攛促周仁祥訴之官府。靳欣舒用滴血認親方法,誤斷為非親生子,使其父子失散。周天佑流落荒郊,遇到賈蓮香迷路,遭餓虎追逐,演出英雄救美。女父賈連城得知,許以婚姻。周仁瑞另一孿生子周天佐,被李三娘收養,更名李遇春,和親生女李曉春相伴成長。其後日漸長大,論及嫁娶。王媽媽建議,不如認李遇春為親生子,以李曉春為養女,使之匹配,既可使女兒不離開家,又能使二人常相廝守。孰料尚未完婚,李三娘病逝,地痞阮自用,見有機可乘,搶親不成,告於官府。縣官靳欣舒調職韓城,又用滴血方法誤判為同胞姐弟,將李曉春斷於阮自用。新婚之夜,李曉春灌醉阮自用而逃出。後周天佑和李遇春相遇,結為兄弟,同去投軍,獲得官職,重回五台。周仁瑞尋子途中,碰見王媽媽,各述經過,心忿不平,見靳欣舒仍回五台任職,乃接伴前往官府理論。靳欣舒為求二者信服,召周仁祥妻周馬氏和子牛娃,驗血為證,第三次又告誤斷。此時周天佑兄弟已戰勝任官,正派人通知靳欣舒待命受審。賈連城夫婦聞知周天佑人在五台,攜女投親,巧遇李曉春誤認周天佑為李遇春,而賈蓮香又誤認李遇春為周天佑,構成喜劇高潮。以靳欣舒自知錯誤,不可盡信書再囫圇吞棗而告終。故事曲折離奇,耐人尋味。
蝴蝶杯敍述故事為:湖廣總督盧林,有一子一女。子盧世藩依仗父勢,橫行鄉里。一日出遊龜山,見漁翁胡彥持怪魚出售,欲搶奪之。胡彥不肯,被惡犬咬傷雙手,盧世藩再命家丁痛打。適江夏縣令田雲山之子田玉川路過,心懷不平,打散家丁,又打傷盧世藩。盧林聞信派兵捉拿,田玉川逃到胡鳳蓮船上,見胡彥被打身亡,說明經過原委,躲過一劫。孤男寡女,彼此相惜,拿出家傳貴寶蝴蝶杯作證,願結鴛盟。後胡鳳蓮持杯晉見田雲山夫婦,說明其父致死經過,並告知田玉川無恙。當田雲山被盧林所迫走投無路之時,番邦作亂,盧林奉命領兵征剿,暫告終止。田玉川流落他鄉,更名雷全州而從軍,於盧林被番將打落馬下,命在旦夕,雷全州拼命相救得以脫險。盧林為報答救命之恩,意欲以女鳳英妻之。待知彼有前定未娶之妻,為爭長庶,用先娶為長之策,使完婚後再行回籍省親。新婚之夜,雷全州說出冒名之事,盧鳳英既要救夫,又要報殺兄之仇,陷在兩難之間。最後決定救夫為宜,轉告其父,盧林見木已成舟,愛女心切,不再堅持償命。田玉川歸稟田雲山,了結此事。胡鳳蓮身份曝露時,被布政司董威收為義女,今知田玉川平安歸來,囑彼完成婚約,於是再辦婚禮,使胡鳳蓮、盧鳳英同時和田玉川結婚。一場風波,宣告平息。
易俗社數十年來,推出之新戲不下八百餘種。如「淝水之戰」、「還我河山」、「蘇武牧羊」,鼓舞愛國情操,厥功至偉。他若「二進宮」、「調寇準」、「打金枝」、「三回頭」、「櫃中緣」、「八件衣」、「楊家將」、「法門寺」、「周仁回府」、「三娘教子」等也都有移風易俗的功效。
一九二四年筆名魯迅的周樹人,聽說康有為去年往西安一遊,大有斬獲,心為之動。透過人事關係,得教育廳長馬淩甫同意,由西北大學校長傅銅出面,邀魯迅在暑期訓練班作專題講演。彼於七月十四日由潼關入陝,乘汽車到達西安,宿東廳門校區。次日即往留日歸來之考古文物專家閻甘園家,欣賞珍藏古物;繼之由孫伏園陪同趨古董市場發掘珍品,迄開訓前一天為止。二十日學員登記有百餘人,由二十一日至二十九日,除二十七日為星期天外,計八天共講演十一小時,由昝健行、薛效寬二人充當記錄,全部僅約二萬字。內容以小說為範圍,即:
一、從神話到神仙傳。用《山海經》、《穆天子傳》、《十洲記》。
二、六朝時之志怪與志人。
三、唐之傳奇文。用《古鏡記》、《枕中記》、《長恨歌傳》、《李娃傳》。
四、宋人之說話及其影響。用《三國演義》、《水滸傳》。
五、明小說之兩大主潮。用《西廂記》、《封神演義》、《金瓶梅》、《玉嬌李》。
六、清小說之四派及其末流。擬古派有《聊齋》、《閱微草堂筆記》。諷刺派有《儒林外史》、《官場現形記》。人情派有《紅樓夢》。俠義派有《七俠五義》。
那時西安缺少娛樂設備,賴秦腔獨撐大局。魯迅在西安有四個晚上停留在易俗社看戲,乘機索取十多個唱本,最後親書「古調獨彈」作為交換。停留期間,要求以汽水和啤酒充飲料,市面缺貨,火車僅通河南,未入陝境,被逼向外地購買供應。臨行攜走弩機、古鏡、樂妓俑等出土文物;及吳氏造老君像、張僧妙碑、蒼公碑、《華嚴經》十二品、臥龍寺觀音像等原件或拓片。最後索取酬金銀圓五百圓,方肯離陝。
正俗社以李正敏為主,被周伯勳定為秦腔正宗,洽請百代公司灌製唱片,片頭有「百代公司特請秦腔正宗李正敏先生唱」數語。李正敏為旦角,相當京劇中之梅蘭芳。「五家坡」尤為絕唱,可以連演數十場而不衰。五家坡原由長安城南之五殿坡轉化而來,京劇變「五」為「武」,失卻本意,該地至今並無姓武之人,可做明證。其故事為:唐丞相王允膝下無男,所生三女,長金釧許配蘇龍,次玉釧許配魏虎,三女寶釧於二月二日龍抬頭,在彩樓拋彩球招親,正中貧生薛平貴。王允心中不樂,欲另擇佳婿,寶釧堅不從命。父女由此翻臉,立誓從此絕不踏進相府,並三擊掌為證。寶釧無處安身,以五家坡寒窰為家,與平貴共同生活。曲江池有妖怪出現,女難採桑,男懼下田,唐王出榜文找人除妖。平貴應徵,降服紅鬃烈馬,被封為後軍都府。適西涼代篆公主作亂,唐王命魏虎為帥,王允奏請用薛平貴為先鋒。一對苦命鴛鴦被迫分離,演出投軍別窰。平貴在魏虎統領下,日子並不好過,數度幾乎命喪黃泉。後平貴被代篆公主所擒,作為夫君,立之為王。一日在銀安殿議事,有鴻雁口吐人言,謂平貴為人不義,棄糟糠不顧,並留下血書。方才想起與寶釧分離十有八年,瞞過代篆公主,匹馬直奔長安。在五家坡前夫妻相遇,仿秋胡戲妻故事,作出調戲行為。後說明實情,深表歉意,獲得諒解,夫妻團圓。那時王允、魏虎仍在顯位,獨力難成大事,經向西涼借兵,消除障礙。平貴登基為王,斬魏虎,貶王允,封寶釧為后,奉侍老夫人,恩怨分明,各得其所。
五家坡原是一齣悲劇。薛平貴西涼招親稱王,滯留不歸;王寶釧寒窰苦守,失望而死。八國聯軍入侵,慈禧太后西狩,長安趙舒翹時任兵部尚書,總理各國事務大臣,軍機大臣。其母往正俗社看戲,認為結局欠佳,若守節十八年,仍是一場空,有失社會教育本意,應作修改,才有今日之喜劇結局。
三易社由一八九五年創立之「長慶社」改組而來,創始人蘇長泰,以繼承秦腔古樸粗獷傳統,慷慨激昂唱詞為能事。時在城中,時在郊區或外縣。其主角王文鵬以唱「葫蘆峪」出名,扮演鬚生名揚關中。葫蘆峪敍述諸葛亮率兵出岐山,在五丈原和司馬懿對陣。定下在葫蘆峪用火攻之計,派魏延在峪口誘敵入峪,馬岱在峪頂放火,如獲成功,不但外除司馬懿強敵,且可內除魏延之患。孰料天不作美,一場大雨救下魏延,放走司馬懿。諸葛亮用計不成,趁魏兵尚未恢復元氣之時,要求開戰。若司馬懿不敢答應相戰,則需身穿女人衣服,扮成婦人模樣,在西蜀兵將面前,向諸葛亮大拜三拜。希望激怒司馬懿,達到求戰目的。司馬懿不願上當,接受羞辱。其子司馬昭再三阻擋,司馬懿說:「他要羞死我,我要氣死他。」結果諸葛亮被司馬懿氣死在五丈原。退兵時姜維遵照指示,置假諸葛亮於四輪車中,司馬懿見諸葛亮未死,急忙退兵,乃有「死諸葛嚇退活司馬」,流傳於後世。待兵經漢中,馬岱遵令斬殺魏延。西蜀從此日漸衰落,國勢一蹶不振。三易社由蘇哲民、蘇育民、蘇蕊娥、周輔國、蕭玉玲、李夕嵐等繼其後。主要戲曲有「火焰駒」、「金沙灘」、「狀元媒」等。
從前聽人說過,媳婦熬成婆,一定會把往昔之痛苦災難,連本帶利的從新媳婦身上討回來。又從許多現代新女性的文章裏,領略到惡婆婆的所作所為。還說婆婆們在一起,全是數落媳婦們的不是,誇獎自己女兒的善良能幹。你只要在她們離開後,從地面上留下的痕跡便可知道。淺淺深深的小坑是對媳婦的評論;長長短短的線段是對女兒的認可。這樣的說法固非空穴來風,但也不一定會是天下皆然。婆婆對我的關懷慈愛,讓我這個被接納的新成員,心中感覺到無限的欣慰與快樂。
唐人王建有《新嫁娘詞》一首,這樣寫着:
鄰家人未識,牀上坐堆堆;郎來傍門戶,滿口索錢財。
錦帳兩邊橫,遮掩待娘行;遣郎來簟席,相並拜親情。
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翁姑意,先遣小姑嘗。
這首詩的本意,雖別有他指,但對新嫁娘來說,無疑是指出一條光明坦途。只要能討好小姑,在婆婆面前美言幾句,受惠自然不少。我沒有三日入廚下的機會,也沒有待嫁小姑可來請教,本着醜媳婦不怕見婆婆的勇氣,演出那天的鬧劇。能夠完滿落幕,也算是老天保佑。
西安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時隔七十年,提起來仍讓人口涎直流。我國各地都有佳餚,西安也不例外。牛肉煮饃,羊肉泡饃,撇粕甜酒,多為人知。當時想給婆婆準備買的,就有好幾種小吃,不知道選那一種才好。
京糕或稱甑糕,在我看來應為上選。那是用潏滈兩河一帶所產的糯米,和涇陽三原所產的大紅棗製成。米棗相間,層次分明,色澤豔麗,晶瑩剔透,入口即化,甜滲胃腸。泰半在午前供應,時近中午,便收拾回家,要想品嚐,只能等待明天。有人喜與醪糟同食,更能增加樂趣。
油糕用發麪作皮,棗泥、冰糖、桂花、核桃作餡,包好後放油鍋去炸。趁熱就食,別有一番風味。若帶回家等第二天加熱再吃,則風味大減。
江米糕用糯米粉作皮,餡近似油糕,一般須涼後再吃,不宜熱食。廚師須具特別技能修養,包餡才不會外露,故非普通人所能勝任。
油餅用料簡單,製作過程容易,但技藝手法不同,成品口味有別,為小吃中最價廉者,貧富老少多喜愛之。因餅中央有一圓孔,不需用器皿盛放,直接以繩穿孔中,攜之而走,倒也方便。
饊子是一種用麪為主料,經油炸後而成的油果之一。一根根的細條,首尾交叉相接而中央散開,形成一個美麗的花朵。香脆可口,惹人垂涎。
麻花長約尺許,鮮用配料,由圓形粗麵條仿編繩而成。與油餅相近但味道不同,熱冷不拘,價廉物美,乃乾糧中之理想食品。
琅皮乃將麪糊置特製之容器中,隔水蒸之使熟,其薄如紙,潔白似玉,故名琅皮。食時加入豐富佐料,能令人食指大動,欲罷不能。
蜂蜜粽子純由糯米製成,不含他物,體型約為平日所見者之五六倍大。多為沿街叫賣,也有店家經營。食時先用細線分割成片,放置盤中,再將以蜂蜜為主之佐料,澆在上面。乃夏天之消暑聖品,美味不下冰淇淋。
豆沙粽子多在夜晚出現,沿街叫賣,供應夜間工作人員作宵夜點心。因係熱食之一種,很得光顧者之喜愛。
烘棗為另一紅棗製品。先去其核,然後烘烤,每十二個穿成一串,售價較高。兒童們多購棗核而食,那是十個一捆,呈三角形,所費不多,也可解饞。
柿子是西安特產之一,品種繁多。體形最大者為牛心,適於製作柿餅。柿餅分有霜和無霜兩大類,糖分均高。購買時論個而不論斤,批量用一百六十個為一「順」。入冬新小米上市,用以煮粥,營養價值很高,能用來代替奶粉,哺乳嬰兒,成效良好。若能在粥中加上柿餅,更是天上有而地上無的難求美味。單食柿餅時可加核桃於其中,另有一番樂趣。
另一種最小型柿子,稱為火晶,果糖特多,甜味冠其他水果,適於生食。用其製作柿子餅,取近似油糕之配料作餡,有錦上添花功效。普通人家,用柿子汁和麪做柿麪餅,省去餡料,也算是一種簡單吃法。
板栗乃秦嶺主要產品,秋冬上市,糖炒栗子成為應時佳品。在特製大鍋中,先放小石子,待熱度達到要求,再放板栗,逐漸加入砂糖,保持定溫,不會生熟不均。最後起鍋,趁熱出售,非常好吃。栗子也能生吃,若做成栗子雞更是難得名菜。栗子外殼有刺,可用來塞老鼠洞。
油茶用牛骨髓和麪粉為主料,先製成油炒麪,外加杏仁、芝麻等佐料,沖泡而成。盛在特製大銅壺中,壺外再用棉布外套包裹,賴以保溫。顧客不用冒寒吹風,按時可得,冬天一碗下肚,立覺一股暖氣隨之而來。
臘汁肉供午飯佐餐之用。味近東坡肉,油而不膩,香味十足。貧富人家,沒不喜食,堪稱價廉物美。若單獨取食,則尚有特製之餅,稱為兩張皮。用刀在側面橫切一小口,放肉其中,不會外漏,可謂一絕。如取臘汁油拌麪,更是一樁美食,使人拍案叫絕。
牛肉餅為牛肉煮饃之另一牛肉製品。用牛肉作餡,酥麪作皮,放鍋中油煎而成。多在店家就食,現作現賣,只有趁熱而食,才能享受美味。
臘羊肉和臘汁肉大有不同,不惟一為羊肉,一為豬肉;一為乾冷,一為帶汁;一為整體,一為小塊;在做法上也大異其趣,店家傳媳不傳女,用意在於保密。在店內可用以下酒,攜回家可直接就食,不用加熱。外出旅行尤不可多得,先用蓮葉包裹,再用厚紙加封,三伏熱天,在室溫中放置多日而不會變壞。
蕎麪餄樂在他處不易多見。蕎麪乃一雜糧,產量不高,農家非萬不得已,不會種植。色近咖啡,粉較粗糙。用槓桿原理製一特用工具,使麪團變成長條。煮熟之後,熱冷皆可充饑。也有人用油炒熱而吃。
灌湯包,牛肉麪既是小吃,又可充饑。前者將肉凍和肉餡同時放入外包麪皮之內,蒸熟後肉凍化成湯汁,食時應先咬一小口,啜吸肉汁,庶免燙傷手指或湯濺四方。後者牛肉麪清燉紅燒皆可,店家不同,各有特色。
炒涼粉乃先將豌豆或綠豆磨粉,調成糊狀,煮熟晾涼。切成寬半寸、長寸許之薄片,放油鍋中炒之,加入調味料即可。也有人切成一公分左右之小方塊,配上特製醬料而炒。有人喜愛冷食,用漏勺劃過使成細條狀,再加調味料。夏季有人製成撥魚,另加打滷,變成帶湯食品。
涼糕乃季節性食品,只在夏季有之。主料為綠豆粉、柿餅、大紅棗。商販沿街叫賣,路線時間保持不變,兒童為主要顧客。
果丹皮係果醬之副產品,將其塗硬板上,放日光下曝曬,脫去水分。揭下後切裁整齊,卷成筒狀出售。
琥珀糖由麥芽糖和核桃為主料,切成長十公分、寬七公分之長方形。再將寬度平分為三,左右斜切,出現菱形,仍為整體,未曾分離。食時用手掰之,既簡且易。
傾鍋子主料為芝麻,摻合麥芽糖,傾入鍋中成型,厚約寸許,近似鍋盔,因以得名。出鍋後劃有條形,以便分割,按重量計價,倒也公道。
辣子蒜羊血多在晚飯後供應,用料簡單,以辣子和蒜泥為佐料,純是羊血,別無其他。有人嗜之成癖,如西安承德中學校長雷五齋,幾乎日日食之。
桂花醪糟傳為楊貴妃所創,實為甜酒之一種。李白斗酒詩百篇,當時身在長安,自不可能去飲用高粱釀造之鳳翔酒。醪糟既可飲之不醉,又能消饑解渴,文人學士成為一時風尚。另有一種仕酒,用酒穀大麯釀造不用蒸餾,不需特技,一週即好,民間頗為普遍,更具充饑功能。
吹糖用麥芽糖做主料,成圓筒形,外粘芝麻,非常香脆。一不小心,用手碰到,立即變成碎末。食時先用嘴向圓筒裏吹氣,使之變軟,始免鬧出笑話。
綠豆糕原為端午應時佳品,後則常年供應。先將綠豆粉放特製木模中,用紅糖豆沙或棗泥作餡,再覆蓋綠豆粉,輕壓後使空隙消除,入籠蒸之使熟,即告完成。綠豆糕外形變化很大,不下十餘種之多,但每個體積和重量相差有限,雕模技工手藝超群,不難想像。
點心與月餅同屬一類,用料外形相似,但大小有別,約呈二與一之比。上海或蘇州月餅乃其仿製品,欲嘗原味,取水晶月餅試之便知真況。
蒸糕乃零食中之小品,呈圓錐體。底部直徑約三公分,高亦相近。用五種不同細粉佐料,逐層累積而成。每次僅可作一枚,小販挑擔也僅有一小籠,收入自然不高,但仍有人經營,也可說是天下奇事。
蓮藕和荸薺皆水田產品,可生食或做菜。藕粉有小販沿街叫賣,手法熟練,當面沖製,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後來從兩個姐姐那裏,得知婆婆豐碩的知識,充沛的經驗,遠非一般人所能及。在待人接物方面,教誨我們的三言兩語,都富深厚哲學意味。她老人家的哲學中,讓我終生受用不盡的,沒過於告誡他的四句話。要他「欣賞我的長處,包容我的短處,想念我的好處,分擔我的難處。」像這樣的婆婆對待媳婦,和母親對待女兒,又有甚麽不同,我不能不為自己的好命慶幸。
婆婆平日告誡晚輩,皆能深入淺出,將奧秘的哲理,用淺顯易懂的言語表達。好像:
‧「饑時一口,勝過飽時一斗。」比「應雪裏送炭,勿錦上添花。」還要明白通俗。
‧「低借高還,再借不難。」人性如此,天下皆然。有時是個人自願,有時是別人要求,都要為將來留餘路。
‧「要手心向下,不要手心向上。」豈不是「施比受更有福」的另一種表達方式,也是鼓勵青年人上進之方法。
‧「好記性不如淡墨」。闡明及時紀錄的重要性,人人都有忘記事情的時候。
‧「不怕慢,只怕站。」凡事有進展就有希望。停滯不前,何時再生轉機,實難預料。
‧「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稍作思考,當知適應潮流,爭任先河,勿當箕尾。
‧「不怕不識貨,只要貨比貨。」看!這是多麽高明的購物指導原則。
‧「事看誰辦,法看誰犯。」人治和法治的區別,被一語道破。所謂:「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現在該明白了。
‧「有智吃智,無智吃力。」天生我材必有用,勞心者有飯吃,勞力者也會有飯吃。
‧「話有三說,巧說為妙。」《韓非子》說難之高論精華,全在於此,且通俗易解。
‧「家財萬貫不及薄技在身。」無求生能力,不事生產,縱有萬貫家財,也會坐吃山空。
‧「錢賺錢易,人賺錢難。」用錢賺錢,費心而不費力;用人賺錢,費心又要費力。能用別人的錢賺錢,才算是個中高手。
‧「快馬不如近地,遠親不若緊鄰。」農家應與耕地接近,工廠應與原料供應地接近,既能減少運送時間,又可減少裝載成本。緊鄰有事時,急則相依,一招手便到。今日之管理要訣,亦不出此種範圍。李嘉圖之地租理論,亦在於此。
‧「好狗護三鄰,好人護三村。」好人不但興家而且益鄰,行為示範,教化影從,功能很大。
‧「日就月將,不進則退。」每天檢查課業,明瞭情況,人進而我不進,就是退步。人快而我慢,也是退步。
‧「讀活書,用活錢,做活事。」不讀活書便是書呆子,不用活錢便是守財奴,不做活事便是強牛頭。
婆婆出身耕讀之家,存着重農輕商觀念,受重農學派影響,堅信土地之不可毀滅性。認為農民純樸善良,安分守己,是社會安定的主力。唯有農業才是真正的生產者,一粒種子能長出很多顆糧食。工業不過改變形象,增加用途;商業則互通有無,移動位置。我想他攻讀農學,可能和這也有相當關係。
離開母家,獨立生活,有關衣食住行,都須自行處理,增加許多工作和責任。開始兩天,二姐邀請到她家去吃飯。周伯母非常好客,偶爾為之,固無不可,但終非良策;周家女兒淑靜,從小就受母親偏愛,中學時讀到歸有光之《先妣事略》內有「翌年生淑靜。淑靜者,大姊也。」被同學取笑,乃改名周靜,在西安電臺任主播,中午十二時全家聽完新聞後,開始午飯。她出嫁後帶着未滿周歲孩子,仍留娘家,生齒繁重,豈可因自己方便,而添人家麻煩。我倆利用空閒,首先購買炊事用具,人口簡單,不必大事鋪張。有大姐留下的德國製之「美最時」打氣爐可用,只要買點煤油作燃料,不用生火,省事不少。另再買碗筷盤碟,刀鏟勺瓢,油鹽醬醋,現成的麪條饅頭,雖不能說和在家相比,但也可算是勉強應付過去。在百貨商店發現有一鋁鍋,輕巧明亮,喜其新奇,用以取代通常使用之熟鐵炒鍋。因為沒有經驗,初次炒菜,放鹽之後,鍋底立即出現凹凸不平,原來鋁鍋不宜和鹽接觸。在學校提起此事,熊啟告訴我,她比我還要淒慘。他有鋁鍋不用,拿來放鹽,等鹽用完,鍋底已經洞穿。相較起來,我略勝一籌,一個無鍋可用,一個勉強應付。
開始做飯,難免手忙腳亂,好在不用上學上班,沒有時間限制。我的拿手佳餚是麪疙瘩和葱油餅,偶爾也會包餃子,油炕饃頁。幾十年後,這些飯菜仍被孫子們所喜愛。遇到我時總會問:「奶奶,甚麽時候我們吃麪疙瘩?心裏好想啊!」有時也會說:「奶奶,我們好想吃餃子,能不能抽空做一次。」千萬別誤會,以為我技高一着,非人能及,實則我的烹飪技術,不提也罷,最多也不過兩三樣而已。再好吃的東西,吃久了都會倒胃口,換換胃口,感覺自然有所不同。要是天天給孫子們吃同樣的東西,他們絕不會再說這樣的話。
在住家街道轉角地方,有肉鋪,餅店,菜攤,餐館。肉鋪專門供應豬肉,晚飯時偶爾也有部分熟肉出售,多為豬頭、豬耳朵等。牛肉羊肉由回胞經營,以西大街橋梓口一帶為主,至雞鴨魚蝦甚少供應。古人將用麪製成之食品統稱為餅,因加工方法不同,名稱隨之而異。用火者為燒餅,用水者為湯餅,用汽者為蒸餅。餅店以出售鍋盔為主,那是直徑二尺左右間之厚饃,可分斤出售。另外有小餅、白吉子、栲栳饃。後來燒餅不斷繁衍,和油條為伍的長方形芝麻燒餅,圓形的醬肉燒餅,加葱的蟹殼黃,各具特色,互不干涉。湯餅則有窩窩頭,麪條,餄樂,撥魚,餃子等翻陳出新,另成系統。蒸餅則有饅頭,花卷,包子,麵皮,互爭短長。菜攤規模不大,種類有限,數量不多。這是因為經常有菜販挑擔沿街叫賣,在自家門口便可買到,而且新鮮便宜。餐館有各種麵食,且有簡單菜肴小吃,具速食性質,生意尚可。在街中央有一茶鋪,供應開水,十分方便。
媽媽體貼女兒,連帶着喜愛女婿。知道我在家裏沒有做過飯,派奶媽抽空來我家幫忙。雖然一星期前來一次,停留不過兩小時,對我來說,已是天大的恩惠。人不可以不知足,要是不來幫忙,還不是一切都要自己動手。我更有一套高明手法,每個星期天一定回娘家去,一方面見見親人;一方面趁機祭祭五臟廟。遇到好吃的、能帶的,順便拿些回家,也是不無小補。人只要有個好媽媽,便是天大的福氣。
尤其使我終身難忘的,就是離家三十多年,音訊不通,母親一直惦念着我和他。多年以後,妹妹來美探望她的女兒,告訴我說,逢年過節,全家團聚,母親一定在飯桌上留兩個空位,擺兩副碗筷,說是為我倆準備的。執筆至此,能不熱淚盈眶,祈禱母親在天之靈,寬恕這個不孝的女兒。
在人生歲月裏,值得學習的事情很多,但要選出最重要的一件,我認為首推廚藝。因為一日三餐必不可少,那不僅是個人做事精力的泉源,而且是妻子控制丈夫胃的高明手段,更是社交場合出人頭地的大好機會。中國菜馳名世界,已非一日,同樣的原料,同樣的配料,不同的處理,不同的掌杓,不同的火候,會作出相異成品,令人驚奇羡慕。就像蕃茄炒蛋,人人會做,個個不同。好的色香味俱全,不好的實在令人難以下嚥。我久吃這個苦頭,後悔當初沒有多向母親學習幾手絕活,才落得今日這個下場。說出這個小小心得,希望別人勿蹈覆轍。
蜜月期間,他尚未就業,天氣炎熱,不宜外出,為打發時間,在家做撲克牌遊戲。這種牌兩個人的玩法不多,而能使結果相同者則為「度蜜月」。不論誰輸誰贏,實際並無差別,兩不吃虧,都是一吻而已。我的牌技不高,自知不敵,但這次贏的次數居多,後來發現實情,原是他有心讓我。這個人有時候也會使詐,我被騙而獻吻,自己尚不明白,還為贏牌而高興,自動自發的送上門去。
生活的樂趣需自己創造,有時我倆也會煮茶談天。他說:「茶是居家的開門七件事之一,重要性不言可知。」我不同意他的說法,因為人一日不再食則饑,沒聽說過一天不喝茶就不得了。茶是文人學士的寵物,大官顯宦的嗜好,平民百姓有沒有茶,對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
為着有話好說,他從《茶緣》說起:「唐代竟陵人陸羽(733 - 804),字鴻漸。生於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相傳是個孤兒。龍蓋寺老僧智積禪師在河堤上檢到,撫養長大。用《周易》占卜,得漸掛上九:﹃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吉。﹄故取名陸羽。陸羽為老僧煮茶侍湯,無心向佛,不肯落髮。到了十一二歲時,逃離寺院,到處流浪。」
「那後來呢?怎麽能和茶扯上關係。」我聽說過茶與和尚有關,因為茶多生長在山上,和尚也多在山上修行,有地緣之便。還不知道茶聖陸羽是在寺廟裏長大的。
「陸羽離開寺廟,到戲院演丑角。雖其貌不揚,且有口吃毛病,但因詼諧善辯,幽默機智,常受觀眾歡迎。曾編寫《謔談》笑話書三卷。」
「客果有能也。」我隨口用戰國策文句。「但還沒有和茶發生關連。」
「天寶五年,也就是西元七四六年,河南尹李齊物被貶竟陵,巧遇陸羽,發現可以深造。助其離開戲班,到城外火門山,從鄒氏夫子研習儒學。苦讀七年,為夫子煮茶烹茗。其後不久,吏部員外郎崔國輔接任,也愛其才,每邀陸羽同遊,共品佳茗。陸羽看到唐初以來,各地飲茶之風漸盛,但不能體會飲茶之要旨和妙趣,於是致力於茶學研究。」
「人只要有心,沒有做不成的事。」
「說得很對。陸羽的決心感動崔國輔,將自己心愛的白驢和文槐書函相贈,以壯行色。那時陸羽二十一歲。從河南義陽到巴山峽川,耳聞目睹彭、綿、蜀、邛、雅、瀘、韓、眉等州。又轉到宜昌,品嘗峽州茶和蛤蟆泉水。七五五年夏,陸羽回到竟陵,定居東岡村。七五六年,唐天寶十四年,發生安史之亂,關中難民蜂擁南下,陸羽也隨之過江。」
「那後來呢?陸羽怎麽樣了?」我又提出另一個那後來呢。
「等到七六零年,唐肅宗登基四載,陸羽結廬於浙江湖州苕溪,與詩僧皎然同住杼山妙喜寺,結忘年交。得識靈澈、李冶、孟郊、張志和、劉長卿等名士和高僧。終於七六五年,有《茶經》上中下三卷,共十章問世,計七千餘言,人稱茶聖。十章分別為:一之源,概述茶之主要產地,土壤,氣候。二之具,講製茶工具。三之造,講製茶過程。四之器,講煮茶飲茶器具。五之煮,講煮茶技術。六之飲,講品賞方法。七之事,講飲茶歷史。八之出,講產茶要地並評高下。九之略,講飲具何時可省何物。十之圖,將所有各事用圖顯示。在《茶經》有﹃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神農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荼乃古茶字,可見茶很早就有解毒功效。」
「怪不得市面上有陸羽茶莊,陸羽茶室,也有陸羽名茶。」我不甘被認為孤陋寡聞,乘機湊上幾句。
「在《全唐詩》裏有陸羽的《六羨歌》:﹃不羨黃金盞,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臺;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他真能引經據典,說個不停。「唐代宗大曆九年,湖州刺史顏真卿修《韻海鏡源》,陸羽趁參加之便,再補充七之事內容。」
「一部名著能流傳千古,自然有其價值,也有其辛苦耕耘的痕跡。決不會是輕而易舉,信手拈來。」我不能讓他唱獨角戲,趁機會也講上幾句。
「茶有十德,還有六能。十德是以茶散鬱氣,以茶覺睡氣,以茶養生氣,以茶除病氣,以茶制禮,以茶表敬,以茶賞味,以茶修身,以茶雅心,以茶行道。而六能是一能抗衰老,二用防惡癌,三減高血壓,四降膽固醇,五可消疲勞,六得解毒氣。」
「好了。又不用你做推銷員去賣茶,還是省點精神的好。不然的話,再去沖茶泡茶,我可受不了。」
「飲茶也有很多講究,清、真、淨三者不可缺一。明人屠隆《考餘事》有:『使佳茗而飲非其人,猶汲泉以灌蒿萊,罪莫大焉。有其人而未識其趣,一飲而盡,不暇辨味,俗莫大焉。』陳繼儒《岩棲幽事》謂:『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所以有兩個人同飲才有興趣可言,就像今天這個樣子。」
「想不到兩個人飲茶還有這個說法。那真和淨呢?又是怎麽一回事。」我有意要問到底。
「真有三種含義。也就是追求道之真、情之真、興之真。一切東西都不能有假。至於淨,則包括茶具和環境。古人則以窗明几淨,輕陰微雨,小橋畫舫,茂林修竹,小院焚香,作具體說明。」
「看來博學廣聞還真有些不容易。」他提到茶講了這麽多的話,我說出自己的感觸。
我國有十大名茶,分別為閩北武夷山武清岩茶,閩南安溪鐵觀音茶,浙江杭州西湖龍井茶,江蘇吳縣太湖洞庭山碧螺春茶,安徽黃山毛峰茶,洞庭湖中青螺山君山銀針茶,安徽祁門縣山區祁門紅茶,安徽六安縣齊雲山六安瓜片茶,河南信陽大別山區信陽毛吳茶,貴州都勻山區都勻毛尖茶。實則茶葉好壞和摘取遲早有關。《茶經》將茶區分為茶、檟、蔎、茗、荈五種,就存有先後之意,也都用來作茶的別名。隨着季節的不同,飲茶也有區別。春飲花茶,夏品綠茶,秋喝烏龍,冬取紅茶。要是長期偏愛某一種,「只要杯中非白水,管它春夏與秋冬。」便不是飲茶高手。
各地名茶很多,像雲南普洱茶,陝西高山茶,甘肅青磚茶等,不勝枚舉。臺灣也有凍頂烏龍茶,不輸於人。
唐朝人飲茶頗為考究,有「清平茶」、「大唐貴妃茶」、「大唐文士茶」、「大唐禪茶」、「大唐民俗茶」等。李白《清平調》就是清平茶的產物。清平茶程式繁多,分為備器、鑒賞茶餅、炙茶、碾茶、篩茶、候湯、投鹽、舀湯、置茶、兌湯、分茶、敬茶、聞茶、觀色、品茶、謝茶等十六個步驟。至於文士茶則為備器、淨手、焚香、禮拜、賞茶、鑒茶、鑒水、烹茶、聞茶、觀色、謝茶等。而大唐禪茶程式為禮佛、淨手、焚香、備器、放鹽、置料、投茶、煮茶、分茶、敬茶、聞茶、吃茶、謝茶等。
茶道中講究高沖、低斟、括沫、淋蓋、湯罐、熱杯、澄清、濾歹。各有所求,不得馬虎。是故聞香、品茗,也有學問存乎其間。有人將「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改為「一戶兩三口,親鄰四五家,來客六七位,八九十杯茶。」
舉行婚禮那天,有公公親自主持,大姐、二姐和孩子們都來參加。蕭伯伯留在三原看家,介紹人之事,改由鄭自毅代理。二姐丈留在上海,哥哥身在迪化,路途遙遠,未能出席。連距離最近、身份最重要的婆婆,帶着嫂嫂和侄女,滯留農莊,也未見面。等到公公回鄉,才替換婆婆來城裏看我們。
一個新媳婦,面對陌生的婆婆,心中難免有誠惶誠恐的感覺。好在有二姐事前的開導,他一旁的安慰鼓勵,我用現有的簡單炊具,預備去作五菜一湯。不敢說表現自己的手藝,但也有爭取好感的意思。
等婆婆由二姐家到來,我的準備工作早已就緒。到門口迎接老人家進來,坐在客廳,等我將茶奉上,緊張的心情已經放下一半。婆婆是這樣的和藹,這樣的慈祥,雖是初次見面,就把我當作女兒看待,絲毫沒有生疏的感覺。人說白頭婆婆好服侍,看來一點不錯。婆婆在我們新家,停留了兩個多小時,始終面露笑容,看來我這個新家庭成員,已被他老人家接受了。我曾讀過《孔雀東南飛》古詩,同情焦仲卿和劉蘭芝的遭遇。也讀過陸遊的《簪頭鳳》,哀憐唐琬的無奈。雖然文學家的描述,有時會言過其實,但也會反映出社會的另一面,讓人有更深認識的機會。
實在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等把菜做好,送到桌上,五個菜竟然會變成六個。是因為我太緊張,配菜時發生錯誤;還是一時高興,把原來不欲做的也下了鍋。好在菜的多少並不重要,而重要的是口味、火候、色香,無不恰到好處。不知道那裏來的神力和靈感,造成這樣奇跡。婆婆不停的誇獎我,使我非常的不好意思。
婆婆只吃過一次我做的菜,我也只有這一次做得最好。由於她老人家常住農莊,見面的機會不多,利用這次機會,我特別陪婆婆去看媽媽。誰知道今生僅此一回,等我離開故鄉,漂泊異域,他們兩個老人家就再沒有見過面。
這一次的獻寶,讓我體會出一件真理。那就是若非至親好友,深交知己,切勿參觀大作家的書房,名女人的臥房,巧媳婦的廚房。免得因親眼看到髒亂而破壞美好的印象。
吃飯問題是民生的首要,也是個人歲月的主宰。家庭主婦具有良好廚藝,便能掌握男人的胃,抓住男人的心,給自己提供安全保障。吃飯不僅要色、香、味俱全,還要注重營養,平衡飲食。數學上的黃金率 0.618 / 0.382 ,提供一項簡單原則,就是副食 6 主食 4 ;粗糧 6 細糧 4 ;植物 6 動物 4 。色彩學上的組合,用在副食方面,包括紅、黃、綠、白、黑五者。紅者如蕃茄、紅蘿葡,黃者如玉米、黃豆,綠者如菠菜、芹菜,白者如蘿葡、山藥,黑者如茄子、黑木耳。水果方面紅者有蘋果,黃者有梨子,綠者有香蕉,白者有葡萄,黑者有奇異果。飲料方面白水,豆漿,綠茶,紅酒,濃湯等。不論主食副食,都可以變化無窮。衣服房屋可以以新易舊,知識文學可以推陳出新,廚藝自不例外。
能做好吃的菜,不但自己可享口福,也是謀生一技。段鳳閣憑燒菜特技,設班授徒,成為味全食品公司高級職員,主持電視節目,出版《實用食譜》,他曾為之撰寫序文。後被德國延聘,不知羨煞多少人。
婆婆在西安城裏停留時間不長,住在二姐那裏。有一天,二姐邀請我們陪婆婆去看豫劇,那是常香玉主演西廂記拷紅,同行者還有八表妹毓秀,是四舅的次女。他對王實甫《西廂記》曾下過一番功夫,很多段落都能倒背如流。豫劇唱腔雖有些和秦腔不同,但詞句大致一樣,不會聽不明白。孰料他老兄竟充耳不聞,去見周公,八表妹用手戳他,稍有靈醒,頃刻便又入夢。一連幾次,仍未好轉,等八表妹說他昨夜太辛苦了,他才會過意來,勉強支持,不敢再睡。
西安經常上演秦腔的戲院有三,分別是「易俗社」、「正俗社」、和「三易社」。易俗社規模最大,設有戲劇學校,專門培養新人。創業於一九一二年,為我國藝壇三大古老劇社之一。由李同軒、孫仁玉首倡。結業獻藝時則用中、華、民、國命名,如劉毓中、宋尚華、王天民、張忠國等,皆一時之選。演出時分甲乙兩班,甲班較優,在劇院內;乙班多在露天劇場,待技藝嫺熟,升入甲班。編劇者皆一時碩彥,如范紫東、孫仁玉、高培支等,常有新戲問世。其中之「三滴血」,「蝴蝶杯」,久演不衰。
三滴血描述一食古不化之靳欣舒,寓意盡信書,出任山西五台縣長。從書上看到,親屬關係可以由驗血得知正誤。適周仁瑞離家前往陝西韓城經商,其妻一胎育有兩子,產後身亡,長子委託王媽媽撫養,次子賣於別人。十八年後,生意失敗,攜孿生長子周天佑返里,被弟婦周馬氏誤認為欲分家產,攛促周仁祥訴之官府。靳欣舒用滴血認親方法,誤斷為非親生子,使其父子失散。周天佑流落荒郊,遇到賈蓮香迷路,遭餓虎追逐,演出英雄救美。女父賈連城得知,許以婚姻。周仁瑞另一孿生子周天佐,被李三娘收養,更名李遇春,和親生女李曉春相伴成長。其後日漸長大,論及嫁娶。王媽媽建議,不如認李遇春為親生子,以李曉春為養女,使之匹配,既可使女兒不離開家,又能使二人常相廝守。孰料尚未完婚,李三娘病逝,地痞阮自用,見有機可乘,搶親不成,告於官府。縣官靳欣舒調職韓城,又用滴血方法誤判為同胞姐弟,將李曉春斷於阮自用。新婚之夜,李曉春灌醉阮自用而逃出。後周天佑和李遇春相遇,結為兄弟,同去投軍,獲得官職,重回五台。周仁瑞尋子途中,碰見王媽媽,各述經過,心忿不平,見靳欣舒仍回五台任職,乃接伴前往官府理論。靳欣舒為求二者信服,召周仁祥妻周馬氏和子牛娃,驗血為證,第三次又告誤斷。此時周天佑兄弟已戰勝任官,正派人通知靳欣舒待命受審。賈連城夫婦聞知周天佑人在五台,攜女投親,巧遇李曉春誤認周天佑為李遇春,而賈蓮香又誤認李遇春為周天佑,構成喜劇高潮。以靳欣舒自知錯誤,不可盡信書再囫圇吞棗而告終。故事曲折離奇,耐人尋味。
蝴蝶杯敍述故事為:湖廣總督盧林,有一子一女。子盧世藩依仗父勢,橫行鄉里。一日出遊龜山,見漁翁胡彥持怪魚出售,欲搶奪之。胡彥不肯,被惡犬咬傷雙手,盧世藩再命家丁痛打。適江夏縣令田雲山之子田玉川路過,心懷不平,打散家丁,又打傷盧世藩。盧林聞信派兵捉拿,田玉川逃到胡鳳蓮船上,見胡彥被打身亡,說明經過原委,躲過一劫。孤男寡女,彼此相惜,拿出家傳貴寶蝴蝶杯作證,願結鴛盟。後胡鳳蓮持杯晉見田雲山夫婦,說明其父致死經過,並告知田玉川無恙。當田雲山被盧林所迫走投無路之時,番邦作亂,盧林奉命領兵征剿,暫告終止。田玉川流落他鄉,更名雷全州而從軍,於盧林被番將打落馬下,命在旦夕,雷全州拼命相救得以脫險。盧林為報答救命之恩,意欲以女鳳英妻之。待知彼有前定未娶之妻,為爭長庶,用先娶為長之策,使完婚後再行回籍省親。新婚之夜,雷全州說出冒名之事,盧鳳英既要救夫,又要報殺兄之仇,陷在兩難之間。最後決定救夫為宜,轉告其父,盧林見木已成舟,愛女心切,不再堅持償命。田玉川歸稟田雲山,了結此事。胡鳳蓮身份曝露時,被布政司董威收為義女,今知田玉川平安歸來,囑彼完成婚約,於是再辦婚禮,使胡鳳蓮、盧鳳英同時和田玉川結婚。一場風波,宣告平息。
易俗社數十年來,推出之新戲不下八百餘種。如「淝水之戰」、「還我河山」、「蘇武牧羊」,鼓舞愛國情操,厥功至偉。他若「二進宮」、「調寇準」、「打金枝」、「三回頭」、「櫃中緣」、「八件衣」、「楊家將」、「法門寺」、「周仁回府」、「三娘教子」等也都有移風易俗的功效。
一九二四年筆名魯迅的周樹人,聽說康有為去年往西安一遊,大有斬獲,心為之動。透過人事關係,得教育廳長馬淩甫同意,由西北大學校長傅銅出面,邀魯迅在暑期訓練班作專題講演。彼於七月十四日由潼關入陝,乘汽車到達西安,宿東廳門校區。次日即往留日歸來之考古文物專家閻甘園家,欣賞珍藏古物;繼之由孫伏園陪同趨古董市場發掘珍品,迄開訓前一天為止。二十日學員登記有百餘人,由二十一日至二十九日,除二十七日為星期天外,計八天共講演十一小時,由昝健行、薛效寬二人充當記錄,全部僅約二萬字。內容以小說為範圍,即:
一、從神話到神仙傳。用《山海經》、《穆天子傳》、《十洲記》。
二、六朝時之志怪與志人。
三、唐之傳奇文。用《古鏡記》、《枕中記》、《長恨歌傳》、《李娃傳》。
四、宋人之說話及其影響。用《三國演義》、《水滸傳》。
五、明小說之兩大主潮。用《西廂記》、《封神演義》、《金瓶梅》、《玉嬌李》。
六、清小說之四派及其末流。擬古派有《聊齋》、《閱微草堂筆記》。諷刺派有《儒林外史》、《官場現形記》。人情派有《紅樓夢》。俠義派有《七俠五義》。
那時西安缺少娛樂設備,賴秦腔獨撐大局。魯迅在西安有四個晚上停留在易俗社看戲,乘機索取十多個唱本,最後親書「古調獨彈」作為交換。停留期間,要求以汽水和啤酒充飲料,市面缺貨,火車僅通河南,未入陝境,被逼向外地購買供應。臨行攜走弩機、古鏡、樂妓俑等出土文物;及吳氏造老君像、張僧妙碑、蒼公碑、《華嚴經》十二品、臥龍寺觀音像等原件或拓片。最後索取酬金銀圓五百圓,方肯離陝。
正俗社以李正敏為主,被周伯勳定為秦腔正宗,洽請百代公司灌製唱片,片頭有「百代公司特請秦腔正宗李正敏先生唱」數語。李正敏為旦角,相當京劇中之梅蘭芳。「五家坡」尤為絕唱,可以連演數十場而不衰。五家坡原由長安城南之五殿坡轉化而來,京劇變「五」為「武」,失卻本意,該地至今並無姓武之人,可做明證。其故事為:唐丞相王允膝下無男,所生三女,長金釧許配蘇龍,次玉釧許配魏虎,三女寶釧於二月二日龍抬頭,在彩樓拋彩球招親,正中貧生薛平貴。王允心中不樂,欲另擇佳婿,寶釧堅不從命。父女由此翻臉,立誓從此絕不踏進相府,並三擊掌為證。寶釧無處安身,以五家坡寒窰為家,與平貴共同生活。曲江池有妖怪出現,女難採桑,男懼下田,唐王出榜文找人除妖。平貴應徵,降服紅鬃烈馬,被封為後軍都府。適西涼代篆公主作亂,唐王命魏虎為帥,王允奏請用薛平貴為先鋒。一對苦命鴛鴦被迫分離,演出投軍別窰。平貴在魏虎統領下,日子並不好過,數度幾乎命喪黃泉。後平貴被代篆公主所擒,作為夫君,立之為王。一日在銀安殿議事,有鴻雁口吐人言,謂平貴為人不義,棄糟糠不顧,並留下血書。方才想起與寶釧分離十有八年,瞞過代篆公主,匹馬直奔長安。在五家坡前夫妻相遇,仿秋胡戲妻故事,作出調戲行為。後說明實情,深表歉意,獲得諒解,夫妻團圓。那時王允、魏虎仍在顯位,獨力難成大事,經向西涼借兵,消除障礙。平貴登基為王,斬魏虎,貶王允,封寶釧為后,奉侍老夫人,恩怨分明,各得其所。
五家坡原是一齣悲劇。薛平貴西涼招親稱王,滯留不歸;王寶釧寒窰苦守,失望而死。八國聯軍入侵,慈禧太后西狩,長安趙舒翹時任兵部尚書,總理各國事務大臣,軍機大臣。其母往正俗社看戲,認為結局欠佳,若守節十八年,仍是一場空,有失社會教育本意,應作修改,才有今日之喜劇結局。
三易社由一八九五年創立之「長慶社」改組而來,創始人蘇長泰,以繼承秦腔古樸粗獷傳統,慷慨激昂唱詞為能事。時在城中,時在郊區或外縣。其主角王文鵬以唱「葫蘆峪」出名,扮演鬚生名揚關中。葫蘆峪敍述諸葛亮率兵出岐山,在五丈原和司馬懿對陣。定下在葫蘆峪用火攻之計,派魏延在峪口誘敵入峪,馬岱在峪頂放火,如獲成功,不但外除司馬懿強敵,且可內除魏延之患。孰料天不作美,一場大雨救下魏延,放走司馬懿。諸葛亮用計不成,趁魏兵尚未恢復元氣之時,要求開戰。若司馬懿不敢答應相戰,則需身穿女人衣服,扮成婦人模樣,在西蜀兵將面前,向諸葛亮大拜三拜。希望激怒司馬懿,達到求戰目的。司馬懿不願上當,接受羞辱。其子司馬昭再三阻擋,司馬懿說:「他要羞死我,我要氣死他。」結果諸葛亮被司馬懿氣死在五丈原。退兵時姜維遵照指示,置假諸葛亮於四輪車中,司馬懿見諸葛亮未死,急忙退兵,乃有「死諸葛嚇退活司馬」,流傳於後世。待兵經漢中,馬岱遵令斬殺魏延。西蜀從此日漸衰落,國勢一蹶不振。三易社由蘇哲民、蘇育民、蘇蕊娥、周輔國、蕭玉玲、李夕嵐等繼其後。主要戲曲有「火焰駒」、「金沙灘」、「狀元媒」等。
從前聽人說過,媳婦熬成婆,一定會把往昔之痛苦災難,連本帶利的從新媳婦身上討回來。又從許多現代新女性的文章裏,領略到惡婆婆的所作所為。還說婆婆們在一起,全是數落媳婦們的不是,誇獎自己女兒的善良能幹。你只要在她們離開後,從地面上留下的痕跡便可知道。淺淺深深的小坑是對媳婦的評論;長長短短的線段是對女兒的認可。這樣的說法固非空穴來風,但也不一定會是天下皆然。婆婆對我的關懷慈愛,讓我這個被接納的新成員,心中感覺到無限的欣慰與快樂。
唐人王建有《新嫁娘詞》一首,這樣寫着:
鄰家人未識,牀上坐堆堆;郎來傍門戶,滿口索錢財。
錦帳兩邊橫,遮掩待娘行;遣郎來簟席,相並拜親情。
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翁姑意,先遣小姑嘗。
這首詩的本意,雖別有他指,但對新嫁娘來說,無疑是指出一條光明坦途。只要能討好小姑,在婆婆面前美言幾句,受惠自然不少。我沒有三日入廚下的機會,也沒有待嫁小姑可來請教,本着醜媳婦不怕見婆婆的勇氣,演出那天的鬧劇。能夠完滿落幕,也算是老天保佑。
西安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時隔七十年,提起來仍讓人口涎直流。我國各地都有佳餚,西安也不例外。牛肉煮饃,羊肉泡饃,撇粕甜酒,多為人知。當時想給婆婆準備買的,就有好幾種小吃,不知道選那一種才好。
京糕或稱甑糕,在我看來應為上選。那是用潏滈兩河一帶所產的糯米,和涇陽三原所產的大紅棗製成。米棗相間,層次分明,色澤豔麗,晶瑩剔透,入口即化,甜滲胃腸。泰半在午前供應,時近中午,便收拾回家,要想品嚐,只能等待明天。有人喜與醪糟同食,更能增加樂趣。
油糕用發麪作皮,棗泥、冰糖、桂花、核桃作餡,包好後放油鍋去炸。趁熱就食,別有一番風味。若帶回家等第二天加熱再吃,則風味大減。
江米糕用糯米粉作皮,餡近似油糕,一般須涼後再吃,不宜熱食。廚師須具特別技能修養,包餡才不會外露,故非普通人所能勝任。
油餅用料簡單,製作過程容易,但技藝手法不同,成品口味有別,為小吃中最價廉者,貧富老少多喜愛之。因餅中央有一圓孔,不需用器皿盛放,直接以繩穿孔中,攜之而走,倒也方便。
饊子是一種用麪為主料,經油炸後而成的油果之一。一根根的細條,首尾交叉相接而中央散開,形成一個美麗的花朵。香脆可口,惹人垂涎。
麻花長約尺許,鮮用配料,由圓形粗麵條仿編繩而成。與油餅相近但味道不同,熱冷不拘,價廉物美,乃乾糧中之理想食品。
琅皮乃將麪糊置特製之容器中,隔水蒸之使熟,其薄如紙,潔白似玉,故名琅皮。食時加入豐富佐料,能令人食指大動,欲罷不能。
蜂蜜粽子純由糯米製成,不含他物,體型約為平日所見者之五六倍大。多為沿街叫賣,也有店家經營。食時先用細線分割成片,放置盤中,再將以蜂蜜為主之佐料,澆在上面。乃夏天之消暑聖品,美味不下冰淇淋。
豆沙粽子多在夜晚出現,沿街叫賣,供應夜間工作人員作宵夜點心。因係熱食之一種,很得光顧者之喜愛。
烘棗為另一紅棗製品。先去其核,然後烘烤,每十二個穿成一串,售價較高。兒童們多購棗核而食,那是十個一捆,呈三角形,所費不多,也可解饞。
柿子是西安特產之一,品種繁多。體形最大者為牛心,適於製作柿餅。柿餅分有霜和無霜兩大類,糖分均高。購買時論個而不論斤,批量用一百六十個為一「順」。入冬新小米上市,用以煮粥,營養價值很高,能用來代替奶粉,哺乳嬰兒,成效良好。若能在粥中加上柿餅,更是天上有而地上無的難求美味。單食柿餅時可加核桃於其中,另有一番樂趣。
另一種最小型柿子,稱為火晶,果糖特多,甜味冠其他水果,適於生食。用其製作柿子餅,取近似油糕之配料作餡,有錦上添花功效。普通人家,用柿子汁和麪做柿麪餅,省去餡料,也算是一種簡單吃法。
板栗乃秦嶺主要產品,秋冬上市,糖炒栗子成為應時佳品。在特製大鍋中,先放小石子,待熱度達到要求,再放板栗,逐漸加入砂糖,保持定溫,不會生熟不均。最後起鍋,趁熱出售,非常好吃。栗子也能生吃,若做成栗子雞更是難得名菜。栗子外殼有刺,可用來塞老鼠洞。
油茶用牛骨髓和麪粉為主料,先製成油炒麪,外加杏仁、芝麻等佐料,沖泡而成。盛在特製大銅壺中,壺外再用棉布外套包裹,賴以保溫。顧客不用冒寒吹風,按時可得,冬天一碗下肚,立覺一股暖氣隨之而來。
臘汁肉供午飯佐餐之用。味近東坡肉,油而不膩,香味十足。貧富人家,沒不喜食,堪稱價廉物美。若單獨取食,則尚有特製之餅,稱為兩張皮。用刀在側面橫切一小口,放肉其中,不會外漏,可謂一絕。如取臘汁油拌麪,更是一樁美食,使人拍案叫絕。
牛肉餅為牛肉煮饃之另一牛肉製品。用牛肉作餡,酥麪作皮,放鍋中油煎而成。多在店家就食,現作現賣,只有趁熱而食,才能享受美味。
臘羊肉和臘汁肉大有不同,不惟一為羊肉,一為豬肉;一為乾冷,一為帶汁;一為整體,一為小塊;在做法上也大異其趣,店家傳媳不傳女,用意在於保密。在店內可用以下酒,攜回家可直接就食,不用加熱。外出旅行尤不可多得,先用蓮葉包裹,再用厚紙加封,三伏熱天,在室溫中放置多日而不會變壞。
蕎麪餄樂在他處不易多見。蕎麪乃一雜糧,產量不高,農家非萬不得已,不會種植。色近咖啡,粉較粗糙。用槓桿原理製一特用工具,使麪團變成長條。煮熟之後,熱冷皆可充饑。也有人用油炒熱而吃。
灌湯包,牛肉麪既是小吃,又可充饑。前者將肉凍和肉餡同時放入外包麪皮之內,蒸熟後肉凍化成湯汁,食時應先咬一小口,啜吸肉汁,庶免燙傷手指或湯濺四方。後者牛肉麪清燉紅燒皆可,店家不同,各有特色。
炒涼粉乃先將豌豆或綠豆磨粉,調成糊狀,煮熟晾涼。切成寬半寸、長寸許之薄片,放油鍋中炒之,加入調味料即可。也有人切成一公分左右之小方塊,配上特製醬料而炒。有人喜愛冷食,用漏勺劃過使成細條狀,再加調味料。夏季有人製成撥魚,另加打滷,變成帶湯食品。
涼糕乃季節性食品,只在夏季有之。主料為綠豆粉、柿餅、大紅棗。商販沿街叫賣,路線時間保持不變,兒童為主要顧客。
果丹皮係果醬之副產品,將其塗硬板上,放日光下曝曬,脫去水分。揭下後切裁整齊,卷成筒狀出售。
琥珀糖由麥芽糖和核桃為主料,切成長十公分、寬七公分之長方形。再將寬度平分為三,左右斜切,出現菱形,仍為整體,未曾分離。食時用手掰之,既簡且易。
傾鍋子主料為芝麻,摻合麥芽糖,傾入鍋中成型,厚約寸許,近似鍋盔,因以得名。出鍋後劃有條形,以便分割,按重量計價,倒也公道。
辣子蒜羊血多在晚飯後供應,用料簡單,以辣子和蒜泥為佐料,純是羊血,別無其他。有人嗜之成癖,如西安承德中學校長雷五齋,幾乎日日食之。
桂花醪糟傳為楊貴妃所創,實為甜酒之一種。李白斗酒詩百篇,當時身在長安,自不可能去飲用高粱釀造之鳳翔酒。醪糟既可飲之不醉,又能消饑解渴,文人學士成為一時風尚。另有一種仕酒,用酒穀大麯釀造不用蒸餾,不需特技,一週即好,民間頗為普遍,更具充饑功能。
吹糖用麥芽糖做主料,成圓筒形,外粘芝麻,非常香脆。一不小心,用手碰到,立即變成碎末。食時先用嘴向圓筒裏吹氣,使之變軟,始免鬧出笑話。
綠豆糕原為端午應時佳品,後則常年供應。先將綠豆粉放特製木模中,用紅糖豆沙或棗泥作餡,再覆蓋綠豆粉,輕壓後使空隙消除,入籠蒸之使熟,即告完成。綠豆糕外形變化很大,不下十餘種之多,但每個體積和重量相差有限,雕模技工手藝超群,不難想像。
點心與月餅同屬一類,用料外形相似,但大小有別,約呈二與一之比。上海或蘇州月餅乃其仿製品,欲嘗原味,取水晶月餅試之便知真況。
蒸糕乃零食中之小品,呈圓錐體。底部直徑約三公分,高亦相近。用五種不同細粉佐料,逐層累積而成。每次僅可作一枚,小販挑擔也僅有一小籠,收入自然不高,但仍有人經營,也可說是天下奇事。
蓮藕和荸薺皆水田產品,可生食或做菜。藕粉有小販沿街叫賣,手法熟練,當面沖製,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後來從兩個姐姐那裏,得知婆婆豐碩的知識,充沛的經驗,遠非一般人所能及。在待人接物方面,教誨我們的三言兩語,都富深厚哲學意味。她老人家的哲學中,讓我終生受用不盡的,沒過於告誡他的四句話。要他「欣賞我的長處,包容我的短處,想念我的好處,分擔我的難處。」像這樣的婆婆對待媳婦,和母親對待女兒,又有甚麽不同,我不能不為自己的好命慶幸。
婆婆平日告誡晚輩,皆能深入淺出,將奧秘的哲理,用淺顯易懂的言語表達。好像:
‧「饑時一口,勝過飽時一斗。」比「應雪裏送炭,勿錦上添花。」還要明白通俗。
‧「低借高還,再借不難。」人性如此,天下皆然。有時是個人自願,有時是別人要求,都要為將來留餘路。
‧「要手心向下,不要手心向上。」豈不是「施比受更有福」的另一種表達方式,也是鼓勵青年人上進之方法。
‧「好記性不如淡墨」。闡明及時紀錄的重要性,人人都有忘記事情的時候。
‧「不怕慢,只怕站。」凡事有進展就有希望。停滯不前,何時再生轉機,實難預料。
‧「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稍作思考,當知適應潮流,爭任先河,勿當箕尾。
‧「不怕不識貨,只要貨比貨。」看!這是多麽高明的購物指導原則。
‧「事看誰辦,法看誰犯。」人治和法治的區別,被一語道破。所謂:「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現在該明白了。
‧「有智吃智,無智吃力。」天生我材必有用,勞心者有飯吃,勞力者也會有飯吃。
‧「話有三說,巧說為妙。」《韓非子》說難之高論精華,全在於此,且通俗易解。
‧「家財萬貫不及薄技在身。」無求生能力,不事生產,縱有萬貫家財,也會坐吃山空。
‧「錢賺錢易,人賺錢難。」用錢賺錢,費心而不費力;用人賺錢,費心又要費力。能用別人的錢賺錢,才算是個中高手。
‧「快馬不如近地,遠親不若緊鄰。」農家應與耕地接近,工廠應與原料供應地接近,既能減少運送時間,又可減少裝載成本。緊鄰有事時,急則相依,一招手便到。今日之管理要訣,亦不出此種範圍。李嘉圖之地租理論,亦在於此。
‧「好狗護三鄰,好人護三村。」好人不但興家而且益鄰,行為示範,教化影從,功能很大。
‧「日就月將,不進則退。」每天檢查課業,明瞭情況,人進而我不進,就是退步。人快而我慢,也是退步。
‧「讀活書,用活錢,做活事。」不讀活書便是書呆子,不用活錢便是守財奴,不做活事便是強牛頭。
婆婆出身耕讀之家,存着重農輕商觀念,受重農學派影響,堅信土地之不可毀滅性。認為農民純樸善良,安分守己,是社會安定的主力。唯有農業才是真正的生產者,一粒種子能長出很多顆糧食。工業不過改變形象,增加用途;商業則互通有無,移動位置。我想他攻讀農學,可能和這也有相當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