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端午節成都相會
五月二十日西安易手,二十九日是他的農曆生日,六月一日逢端午節。由於時局變化太快,來不及說「生日快樂」,二十六日便要疏散成都。一大早起來帶着簡單行李,由他送我們母女到漢中機場。由於距住家不遠,汽車十幾分鐘便已到達。這是我第二次搭乘飛機,又有他親來相送,而且不久便會團聚,心情上沒有恐懼和緊張。飛機由跑道上滑行,速度大增,接着呼嘯而起,直沖天空。我從窗外望去,地面上所有一切東西都逐漸縮小,房屋,道路,農田及河流,呈現出一幅美麗的圖畫。古人所謂錦繡山河,今天才體現出用字的巧妙。在千百年前如何想得出來,使人費解。
半個小時以後,已出陝西省境。這個我出生的地方,竟然捨我而去,無限惆悵湧上心頭。眼看着腳下的白雲無所依託,向後飛逝,這不正是遊子心情的寫照。飛機遇到不穩定的氣流,一陣顛簸,把我由幻想中拉回真實的世界來。孩子沒有離鄉的感覺,在我懷中睡得十分香甜。人說兒童是天使,無憂無愁,天真可愛,提到自己童年回憶,件件都充滿快樂,現在女兒也是如此,一點不錯。
全程不過兩個小時,飛機降落在成都南郊的新津機場,汽車已經在附近等待。我們被送到東門外的沙河鋪,那是臨時眷舍所在。當年李白由成都往長安,詠出「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名句,絕對不能和飛機相比。即令搭乘汽車,由漢中出發,經廣元入四川境,穿過天險要隘劍閣,沿潼梓、綿陽南下,待到成都,也非四五天不可。飛機不需繞山而行,速度又快,顛簸又少,距離又短,科學造福人群,在日常生活上先受其惠。
成都是四川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也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文士響往之鄉。成都的得名,是因古蜀國開明王朝從四十里外的郫縣徙治此處後,彷周太王古公亶父逾梁山止於岐下,「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之意而來。在戰國策的秦策中有「西控成都,沃野千里。」是成都最早的文字記載。從此二千多年來稱謂不變,一直沿用至今。
唐玄宗避安史之亂,流落成都,曾易名為南京,待返回長安又恢復舊名。張獻忠在成都建立大西國,有兩年稱西京。為時均屬短暫,知者不多。但其別名則流傳較廣,一為錦城,或錦官城。係因漢代成都織錦業發達,政府設置錦官負責管理而來。二為蓉城,或芙蓉城。係因五代時後蜀皇帝孟昶,命人在成都的土城牆上遍植芙蓉,每逢深秋,萬花齊放,其色一日三變,人稱「四十里如錦繡」而來。
端午節過後三天,他才來成都,我事前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等看到人才覺得很意外。那時已是下午兩點多,連忙便問:「午飯吃過沒有?若沒有吃,先陪孩子玩一會,讓我趕快去做飯。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甚麽都沒有準備,暫時先將就一些。」
「吃過了。和邢陶,張光泉兩個,一進成都就先吃飯。」他把所帶的東西,放回房裏,邊走邊回答我的問話。
「你們吃些甚麽好的?等不及回家。不願講也就算了。」我試探着問,看看是不是真的吃過飯,還是怕我麻煩?可不能為讓我省事而餓肚子。
「飛機到新津機場為時尚早,等汽車來接,費了一段時間。到成都將近中午,邢陶問我要不要吃四川飯?我想已到四川那有不吃四川飯的道理,當然表示同意。三個人就在路過東大街的一家快朵頤吃豆花飯。連同司機一起,真是辣的夠味。」
「甚麽是豆花飯?我還沒有聽人說過。只聽人說龍抄手,賴湯圓,鍾水餃,韓包子,擔擔麵,葉兒粑,藕絲糕,譚豆花,紫薇餅。還有夫妻肺片,麻婆豆腐。 就是沒有聽過豆花飯。」
「真正了不起,來了沒有幾天,把成都的有名小吃搞的一清二楚。豆花飯是最通俗最便宜的一種飯,不是名菜,你當然不會知道。實在說起來,豆花飯就是一豌豆花,另外加上一碗飯。豆花可以說是嫩豆腐,也可以說是豆腐腦。但是四川以麻辣為做菜佐料,紅油浮在上面,辣的難以下嚥。飯不是一平碗,而是先將飯在碗中盛滿,再用另一個碗將飯盛滿,反扣在上面,實際上是兩碗飯。這是勞苦農工的正餐,高級社會人士或仕女小姐們不會光顧,外來客人也不會嘗試,自然不可能出名。」
「怪不得沒有人提起。倒可以拿它來考考別人,看看對成都的認識如何?」他既然吃過午飯,我只打盆水讓他洗臉,另外沖杯熱茶。說:「晚上我多做幾個菜,算是接風,兼作祝壽,略表心意。」
「祝壽不敢當,借機會大吃一頓倒是真的。但要辛苦你了。」
「用不着客氣,這是補辦的,不是預祝。」
「剛才進來時,看見有人在院子裏曬衣服。這裏是不是常下雨?」他再問我。
「不知道你是粗心還是細心?說是粗心吧,卻看到有人曬衣服;說你細心吧,又沒看到只有一家,而且不是剛洗的,卻是水浸的。連衣服上的顏色,不是掉色而是污染。」
「是那一家的?也太不小心了。出門在外一定要節省,那麽多的好衣服,眼看都不能再穿着出門,多可惜呀!」
「不是別家,是我們同鄉高紹勳太太的。這次運送行李由高紹勳領隊,在漢中裝汽車時,他們夫婦怕把自己的衣服壓縐,箱子壓壞,將別人的行李放在下面,自己的放在上面。不料半路上下起雨來,趕忙用篷布蓋起,仍然被雨水浸入衣箱,等到成都卸車後一看,天哪!真是慘不忍睹。我們的兩隻皮箱被壓的不成樣子,變成面目全非。那是我陪嫁的東西,看見就生氣,想起就傷心。要是由你帶着該有多好,就不會成變成這個樣子。不說了,以後你要賠我。」
「應該,應該。買個最大的,買個最好的賠你。放心好了。」
「千萬記住,原來的箱子可是真牛皮做的,一點不假。」我故作認真,說的卻是玩笑話。
在成都東郊的沙河鋪住了兩個多星期,我沒有上過一次街,也不知道就是抗戰時期航空委員會的舊址。無怪很多眷屬非常熟悉,原來他們曾經住過。提起空軍來,也有一段艱苦過程。按軍隊發展說,陸軍最先,海軍次之,空軍最晚。陸軍在黃帝打敗蚩尤時,即已有之。海軍在赤壁大戰時,出盡風頭。我國空軍在民國二年,一九一三年,由北洋政府開始籌組。但當時只設立「南苑航空學校」,並未正式成立空軍部隊。其後六年,即一九一九年,山西省首開記錄,向國外採購我國第一架飛機。再後兩年,一九二一年,雲南成立航空學校,東三省設立航空處,浙江成立航空教練所。此後兩年,江蘇成立航空隊。一九二四年,西北軍成立航空處。翌年山東設立航空教練所。所有機構,都有外國人充當顧問;所有飛機,全都購自國外。
中央機構,由國父孫中山先生,於一九二零年提出成立航空局,擁有飛機五架,為當時最有戰力之單位。廣州飛機製造廠曾自製一架「樂士文」飛機,為我國自製飛機之創始。一九二四年冬,國父在廣州東山創立「廣東軍事飛機學校」,擁有「寇蒂斯」飛機三架,從黃埔軍校學生中,挑選八名學員學習飛行。次年為完成北伐,又買少量飛機備用。一九二六年七月九日,北伐部隊到達武漢,將原來之航空隊改組成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航空處」,其東路軍也隨之收編浙江和江蘇兩地空軍,統合運用。次年五月,國民政府定都南京,成立航空處,並將原有單位重編為第一、第二兩個大隊。
一九二八年五月,北伐軍克復北京,正式接收北京政府之航空機構,我國航空行政單位宣告統一。同年十一月,航空處改為航空署,直隸軍政部,下轄四個大隊,共有飛機二十四架。聲勢壯大,前所未有。一九二九年,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附設航空班,開始有計劃培養空軍幼苗。一九三一年三月,航空班遷往杭州,改稱「軍政部航空學校」。翌年九月一日,正式改為「中央航空學校」。
一九三三年二月,制定空軍官制。八月,航空署改隸軍事委員會,航空隊分轟炸、驅逐、偵察各一隊。又一年,航空署遷往南昌,更名為「航空委員會」,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兼任航空委員會委員長,航空隊也由七個增加到八個。在洛陽成立中央航空學校洛陽分校,培養飛行人才備用。一九三六年一月,航空委員會由南昌遷到南京,三月間軍事委員會下達全國徵兵制度。同年四月,航空委員會改組,宋美齡出任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委周至柔為主任,原主任陳慶雲調航空學校校長。同年七月,兩廣空軍軍官黃志剛等二十一人駕機來歸。月餘後,廣東空軍司令黃光銳,率領全部飛行員和機械員,飛到杭州,所有兩廣空軍軍官一律各晉兩階,少尉升上尉,中尉升少校,上尉升中校。
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九日,亦即農曆九月十五日,適值軍事委員會蔣委員長五十大壽,全國獻機祝嘏。他的澄城同學段登洲岳父雷昇雲獨獻一架,獲得政府明令褒揚。七七蘆溝橋抗戰爆發,當時我國有空軍三十餘個中隊,飛機三百架。一九三七年初,航空委員會調整組織,宋美齡留任秘書長,錢大鈞為主任,周至柔出任該會委員之一。一九三九年五月,周至柔和黃光銳分任正副主任。抗戰勝利後航空委員會裁撤,改組成空軍總司令部,周至柔充首任總司令,毛邦初和王叔銘分任副總司令,並由王叔銘兼參謀長。
三軍區司令部在成都有採買車供應眷屬需要的東西,像蔬菜,肉類,水果及調料等。當時大家都很節省,頗有抗戰時的發奮圖強氣氛。後來遷到空軍機械學校,才能一睹市容。想起在西北農學院時,就有很多四川同學,自己成立伙食團,專吃家鄉菜。這次來成都前,曾在漢中稍作停留,得有緩衝機會,體會麻辣,因此沒有適應上的困難。
距離沙河鋪不遠的地方,有望江樓,整個區域彷彿一個大花園。各類名貴翠竹,湘妃竹、金佛山竹、大佛肚竹、人面竹、邛竹等,多達數十種,散佈各處,景色清雅,風光旖旎,園林深處尚設有茶館數座。附近又有薛濤井,其水清涼無比。相傳唐代長安人薛濤,流落西蜀,四川節度使韋皋,重其才華,欲奏為校書郎。曾用此井水自製紅色書箋,取名「浣花小箋」,或稱「薛濤箋」,以此箋書寫詩詞歌賦供贈同好文士學人。
成都最繁華的街是春熙路,在一九二四年興建,不久變成市中心。其中不少規模龐大的店鋪,都是陝西人所經營。這種情形在我國很普遍,好像西安的店鋪,規模較大者都是由山西人經營一樣。這也許和貨物的運送有關,山西運城的鹽,經過風陵渡來到西安,貨物和人多留在當地,久而久之成為氣候。讓我想起鐵路修築的事,也就有類似的情況。河南境內鐵路是山東人修築的,陝西境內鐵路是河南人修築的,而陝西人又去甘肅修鐵路。彼此為鄰省服務,也隨着就地落戶,完全沒有一點勉強,順理成章,純粹自然。
成都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銅像很多,那時西安一座銅像都沒有。有一次從銅像下面經過,仔細看看,似乎銅像頭部和身體之間有明顯焊接的痕跡。依照技師的鑄像技術判斷,不應有此缺失。後來聽人說起換頭不換身的事,才恍然大悟,原係受好名之累。四川本是天府之國,軍閥政客都存覬覦之心,致人事更迭頻繁。川軍四巨頭劉湘、劉文輝、鄧錫侯、楊森彼消此長,相互更迭。某人進入成都,先謀建銅像之事,但又不願或不能負擔全部費用,只好保留銅像身體部分,僅將自己的頭更換他人的頭。這種高招效法簡易,一換再換,結果在頸部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當事人並不介意,別人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不定頭剛換好,便要截下另換,那裏能細工整修,也是事實。
成都有一護路紀念碑,是為反對修築鐵路者特別建築的。那時民智未開,聽說修築鐵路時,必須截彎取直,遇到墳墓一律剷除。被人破壞祖宗墳墓,乃大不敬不孝,絕對不能接受。致使民眾和地方政府發生衝突,為之喪命者有很多人,事件平息後,築碑記念。
在漢中時,按銀圓形式不同,質地有異,折換通貨也有高低區別。我將大頭以外的雜牌銀圓換成大頭,並不為錯。經濟學家的格來辛睦法則,明確指出劣幣驅逐良幣,誰料在成都並不儘然。成都市面上交易,民間自動改金圓券而用銀圓,不分種類,不論成色,完全等值。我拿僅當半值的川板換成大頭,現在兩者同值,明明損失一半,或可說是知識害我。輔幣則由戰前政府發行之鎳幣取代。不過鎳幣二十分僅作銀圓二分,鎳幣十分當作銀圓一分而已。這也是民間自行約定,而不遵守政府規定之怪現象。
空軍薪餉發放仍為金圓券,僅可在少數商家或政府機關使用。司令部採福利金辦法解決當前困境,地勤軍官月支銀圓六圓,空勤軍官加倍。我用一塊銀圓訂購豬肉二十斤,另一銀圓訂購雞蛋二百枚。房租水電不用出錢,剩下的四枚銀圓,足以維持日常生活,自己帶出來的銀圓也就不用取出貼補。後來有人告訴我,一塊銀圓可買二十四斤豬肉,不知道她是如何講價而成,我也無心過問。四川被稱為天府之國,物產豐富,但也有昂貴東西,就我而言,青葱便是其一。有一回我看見有葱在菜攤出售,用銀圓一角,僅買到兩根。一根葱比一斤肉還貴,能不算是奇談。
不久在成都南門外的空軍機械學校師生,全部遷往臺灣,留守人員一個不剩,空屋由司令部官兵使用,上下班不用再搭乘交通車,徒步即可往返,省時方便。出城須經老南門,過南河的萬里橋。三國時期,劉蜀和孫吳聯合抵制曹魏,蜀遣費禕出使吳國,諸葛亮親自往南門外江大橋餞行。費褘曾說:「萬里之路,始於此橋。」其後世人便稱此橋為萬里橋。外江就是今日的南河,乃都江堰之主流。
都江堰水利工程,是遠在西元前二五六年,戰國時期,秦滅古蜀國後,所派之第四任蜀都太守,山西人李冰,見岷江水患連綿,人民苦不堪言,乃與其子李二郎,共萌興建水利之念。四川境內有岷、沱、烏、及嘉陵四江,因以得名。岷江居四水之首,水患最重,遂徵集大批民工,歷時八年完成。先在岷江岸邊之玉壘山虎頭岩,鑿一巨口,稱「寶瓶口」。那時火藥尚未發明,鑽通山洞,談何容易。有一天,李氏父子見農夫燒草,其旁石頭遇熱爆裂,獲得靈感,如法炮製,始得順利完成。待寶瓶口建成,信心大增,乃於江邊另建「離巢水庫」,用以減少泥沙淤積。使岷江水濁時停止進水,沉澱後變為清水,再行進入。接着在岷江中心築一道堤,就是「都江堰」。堰指低水壩,係古代主要灌溉工程。
都江堰有三大工程,除寶瓶口外,尚有「魚嘴」和「飛沙堰」。魚嘴又稱「魚嘴分水堤」,位於江心,形同魚嘴。將引進岷江之水,一分為二。原來之南支主流稱外江,用於疏洪;引進人工河之水為北支,稱內江,用於灌溉。內外兩江之間築有分水堤,稱飛沙堰,長約三千公尺,最寬處約三百公尺,高達二公尺。飛沙堰有防洪作用,水稍多時由堤上溢出,過大時自動潰堤,讓洪水流入岷江。築堤原用蛇籠,就是用竹籠裝鵝卵石,其構想出自村女洗衣。蓋因村女在江邊洗衣時,為避免衣服被江水沖走,放在竹籃內,再壓石塊,蛇籠因而產生。分水堤使用蛇籠,基礎方得穩固。
寶瓶口為內江之入口處,設有觀察水位限量之進水「水則」。在江中樹立三個巨大石人,水位不能低於石人膝下,也不能高過石人肩部。低則多引水進入,高則減少進水。豐水時期,內江分水四成,外江分水六成;枯水季節,內江分水六成,外江分水四成。鑿離的山頭謂之「離碓」。分水堤與離碓之間,尚建有兩條溢洪道,用以防洪排沙。魚嘴、寶瓶口、飛沙堰三大設施,相輔相成,巧妙配合,早在二千多年前,就已創造人類歷史上治水之奇蹟。
都江堰未建造完成之前,李冰的兒子李二郎去世,四川人為紀念其功績,特修築「二郎廟」。有人不明就裏,誤認為是二郎神楊戩,真正是張冠李戴,大錯特錯。
內江經崇州、郫州北境,東流至成都城西北郊金牛壩,而後南折,沿城牆外邊,經「張儀樓」(今西大門)、笮橋門(新西門),於城牆西南角處東折,再經南城外邊,流至合江亭。外江經崇、郫南境,東流至浣花溪、百里潭、萬里橋、到達合江亭,與內江相聚。內外兩江相聚後,成為「府河」,續流至彭山縣,方才回入都江堰內,歸到岷江正流。
左思《蜀都賦》有:「溝洫脈散,疆理奇錯,黍稷油油,粳稻莫莫。」就是歌頌都江堰。該堰再經漢之文翁,三國之諸葛亮,元之吉當普,清之丁寶楨等人加固維護,方得完好如初。
空軍機械學校在城南不遠,僅有一水之隔。高紹勳支領空勤福利金,不住校區,租得小型洋房,房租不過銀圓一圓而已。可能那座房子很久租不出去,才會這樣便宜。人要隨和,不宜與眾不同,尤其離鄉背井,更需考慮到患難相扶,遇到緩急才會有人相助。
三軍區司令部在西安時,已出現員額緊縮現象的朕兆,致統計員出缺未補。在漢中停留時間過短,根本未考慮遴員問題。到成都後,仍未有開展現象。統計室主任劉林,奉令調督察室督察長,兼管統計業務。其本職工作繁忙,無暇顧及兼職,便將所有統計事務,均交他來主持。事多人少,責任又重,每日早出晚歸,對家事不聞不問,要是不為吃飯睡覺,恐怕忘掉家的存在。當司令部派員視導所屬業務時,他成為其中之一員,乘機瞭解實況。對後來執行業務多有助益。
到了星期天,才有空陪我帶孩子出去走走。我們往春熙路走去,經過賴湯圓店,發現店面不大,擺有三五張桌子,同時可坐二十餘人。有兩口煮湯圓的鍋,客人不斷,鍋水永沸,待煮的湯圓就放在閣樓竹籮上。製作過程隱藏店後,外人不能看到,和西安湯圓現作現煮的情況不同。除在店家食用外,也有不少人買湯圓回家自煮,店家照賣不誤。此點各處相同,並無奇特之處。賴湯圓所以出名,在於皮嫩餡美,珠圓玉潤,枚枚像鴿蛋珍珠,製作精巧過人,實非浪得虛名。湯圓和元宵用料相同,但作法有異,一滾一包,口感自然也隨之有所區別。
春熙路寬敞平坦,熱鬧非凡。經過幾家商店,聽到陝西口音,順便入內參觀,信口問問價錢,做出想買東西的樣子。店夥見鄉親光顧,招待尤為殷切。情勢所迫,不好意思空手走出,又沒有適當東西可買,最後看中一隻手提箱,倒是真牛皮做的,便買了下來。有此教訓,無事不再進入商店,免得將有限的錢變成並不急需的東西。
出了店門,他抱着孩子,我提着手提箱。 埋怨他說:「買這個東西幹甚麽?既不等着用,價錢又不便宜,將來沒錢吃飯,看你怎麽辦?」
「沒錢吃飯大不了餓肚子。賠你的皮箱不能不先買呀!」 他對我做個怪像並找理由。
「這個手提箱算是賠我的?想的倒不錯,大小比不上,數量也不符,會計學學到那裏去了?數學也忘記等號,是裝糊塗還是有心賴賬?」
「你不是說要個真皮箱嗎?這個確實是真牛皮的,保證可用幾十年。暫時當作利息,將來再還老本,你看如何?」
「這還差不多。」東西已經買了,不管甚麽理由,只能接受事實。
另一個星期天,我們去少城公園,那是成都有名的茶館所在。茶館係散座方式,棚內部分作整齊排列,露天者則因地制宜,擇蔭涼處而坐。茶館並非專為解渴而設,集休息、娛樂、傳遞資訊,進行交易於一起。可以早晨進茶館泡茶一杯,到夜裏歇業再走,只要不離開茶桌,開水照樣不斷供應。茶具頗有講究,多係口大底小的陶瓷小碗,碗下有銅製之託盤,狀似木舟。茶碗上有蓋碗,用以保溫,且能阻擋茶葉,有一物兩用之妙。茶館夥計供應開水的小銅壺,有尺餘長的壺嘴,添水時不會讓手越過客人的零食碟子,頗合衛生要求。在人聲鼎沸的茶館裏,有人啜茗獨坐,沉思冥想;有人閉目小憩,神遊太虛。或呼朋喚友,促膝談心;或互通商情,完成交易。淺唱低吟,對弈玩棋,閱讀書報,舞文弄墨,各隨所好,互不干擾,形成一種特殊格調。公園旁的王胖鴨店也頗有名,需要時可就近解決吃飯問題。
四川人個個善談,口齒伶俐,思考敏捷,通古博今,相信和坐茶館有關。四川文風甚盛,漢之司馬相如,唐之李白,宋之蘇洵及軾、轍父子,莫不名揚天下。四川人口才甚佳,或謂其喜擺龍門陣,實則都是由茶館孕育而來。成都人有句成語:「長官不如副官,掌櫃不如堂倌。」堂倌伺候客人,練就許多耍雜技的本領。從左手到膊頭,連托十幾個茶盅、杯托和杯蓋,內中預先放好茶葉。右手提一大銅壺滾水,然後逐桌用左手指撥放杯托連茶盅,右手傾壺沖水,再用手指將杯蓋一彈,不及一秒鐘,桌上四五杯滾燙香冽的茶,已整整齊齊的放在顧客面前,盅不溢托,水不濺座。
此外,尚有「神仙過嶺」,乃隔一張茶座,遠遠的給另一張茶座的客人盅內添水,添的不多不少,恰好斟滿而濺不到任何人身上。「雪花蓋頂」指的是提壺越過茶客頭頂,將滾水沖進盅裏。「海底撈月」則是單手斟滿茶盅後,用小指輕輕一挑,便將杯蓋穩當的蓋住茶盅,滴水不濺於外。至「二龍爭珠」,乃左右手各執一銅壺,同時沖水到同一茶盅內,使茶葉受加倍蕩激,更易香濃。
堂倌遇到茶客爭付茶錢時,也會審時度勢來應付。有「收真不收假」,對口只嚷嚷而不掏錢的人,理都不理,只收真正拿錢出來的。「收生不收熟」,常來的茶客要替其荷包做打算,收生客的錢就無所謂。「收富不收貧」,有錢的付有限茶錢,不過九牛一毛;窮人為顧顏面,一回茶錢可能讓晚飯沒米下鍋,這樣也算積德,熟悉人情世故。
成都市區內茶館密佈,喝水既多,排泄頻繁,為方便計,廁所到處可見。有人說成都有三多,指的就是茶館,廁所及老鼠。
一天中午,他回家吃飯,告訴我說:「漢中有些機關學校也遷到成都,聽說住在提督街。晚飯不在家裏吃,到那裏去看看有沒有熟人,順便嘗嘗擔擔麵。別看它是小小一碗,佐料卻有二三十種,在別的地方吃不到。另外提督街的粉蒸小籠也很有名,不下幾十種,任憑選擇。」
我對著名小吃並不太感興趣,若能遇到熟人,互道近況,彼此往來,當也有他鄉遇故人的感覺和喜悅。自然表示同意,怎會提出反對。
當我們到提督街,找到權充臨時宿舍的大廳,適逢晚飯時間,多數外出就餐,僅有二三人在。他們是西北農學院的學生,但沒有認識的熟人。西北醫學院有金麗泉,她人不在,我留下地址後辭 去。
他沒有回家的意思,繼續在探尋其他機構,我不明白要找何人,便問:「學校的人都住在這裏,還要到那裏去找?」
「我不是找同學。離開漢中的前兩天,遇到八表妹毓秀和妹夫強華儒帶着小孩,聽說也要到成都來,不知道到了沒有?順便打聽一下。」
「他們機構沒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想來成都,談何容易。何況空軍司令部這樣的大機關,找你比較容易,沒有來找,我想一定還沒有到。」
「我也是這樣想。不必浪費時間,去吃擔擔麵吧!」
在提督街上吃到真正的擔擔麵,果然名不虛傳。加上小巧的粉蒸排骨,肥腸,鴨肝等,不得不佩服四川人吃的藝術造詣。
長安人在成都留名千古的,男的首推杜甫,女的當屬薛濤。杜甫(西元七一二至七七零年)其先祖原籍襄陽,甫後居杜陵,自稱「杜陵布衣」。杜陵因漢宣帝築陵葬此而得名,即今長安南郊之杜曲,唐時杜氏世居於此。杜甫有詩聖之稱,家喻戶曉,詩作上的成就,光芒萬丈。上元元年(西元七六零年)杜甫得親友相助,在成都西郊浣花溪畔,開闢了一畝左右的土地,建造一座草堂,可望江流。又植竹梅,縱酒嘯詠,與田夫野老往來。待好友嚴武任成都府尹兼劍南節度使,經常周濟,才過了幾年好日子。杜甫草堂成為後人瞻仰憑弔的有名勝地。
凡是杜甫停留過的地方,都有杜甫草堂,或稱杜公祠。最初的一個,是長安南郊杜曲附近的杜甫草堂。其後依次尚有甘肅同谷草堂,四川成都草堂,梓州草堂,夔州草堂等多處。在成都的草堂有聯:
異代不同時,問如此江山,龍蟠虎踞幾詩客?
先生亦流寓,有長留天地,月白風清一草堂。
出自清人顧復初之手筆。此外清書法家何紹基有聯:
錦水春風公佔卻;草堂人日我歸來。
何紹基任四川學使,奉派主持河南考試,原可在年前返回成都,為了切合聯中的人日兩字,寧在外鄉過年,等到初七回家。清末四川學使朱肯夫也想撰聯,得詩有千秋,南來訪工部祠堂,一樣大名垂宇宙;
上聯,直到任滿離蓉,仍乏下聯,出袍料一件和五十兩紋銀,請下任於尋得撰下聯者相贈。事後由錦江書院師生,集眾人之才,撰出
橋通萬里,東下問襄陽父老,幾人相臆在江樓。
始完成一幅全聯。張之洞是清末名宦,也任過四川學使。游杜甫草堂時,見聯語不少,總覺難盡人意,有心自撰一聯。苦思竟日,未獲一字,只好題「工部草堂」四字,一了心願。
薛濤(西元七六八至八三一年),字洪度,生於唐代宗大曆三年,與韓愈同庚;卒於文宗泰和五年,享年六十四歲。童年隨父薛鄖游宦成都,父卒母孀,年始及笄。曾在東門外的錦江南岸浣花溪居住,與元縝、白居易、杜牧、劉禹錫等人往還。因愛寫律絕兩體的小詩,親製浣花紙與染成深紅小彩箋,裁書供吟,酬獻賢傑,名噪一時,遂成風行千載的薛濤箋。後人在她的吟詩樓遺址上興建望江樓,或名崇麗閣。樓高四層,約有百尺。下兩層為四角,上兩層為八角。鎏金寶頂,雄峙江濱,成為遊人爭趨之處所。薛濤井也隨着遠近馳名。望江樓有李榕長聯,長一百三十字,遠近馳名。文為:
開閣集群英,問琴台絕調,卜肆高蹤,採石狂歡,射洪感遇, 古賢哲幾許風流,忽攬起儋耳逐臣,哀牢戌客,鄉邦直道尚依然。衰運待人扶,莫侈談國富民殷,漫和當年俚曲;
憑欄飛逸興,看玉壘浮雲,劍門細雨,峨嵋新月,峽口素秋, 好江山盡歸圖畫,更憶及草堂詩社,花市春城,壯歲舊遊猶在否?老懷還自遣,竊願與幽思麗藻,同分此地吟箋。
昆明有陝西三原孫髯翁為大觀樓所撰之長聯,可與之比美。其聯為: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淩虛,歎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儘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疎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薛濤四十歲時,元縝任東川監察禦史,相會於今四川三台縣之梓州。她屬意於縝,但以年長十歲,雖相處而未能維持長久,此後再不言嫁。元縝有贈薛濤詩:
錦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王建於贈寄蜀中薛濤校書詩有:
萬里橋邊女校書,琵琶花裏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關領春風總不如。
薛濤的詩在全唐詩中選錄八十九首,有名家贈詩推崇。在文學中佔有一席之地,當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空軍機械學校南側不遠便是武侯祠。經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一書中的大肆渲染,諸葛亮成為婦孺皆知的奇士能人。凡是與彼有關係的地方都建有武侯祠,故分佈極廣。據說四川有三十座,雲南有三十四座,貴州有十八座外,其餘較著名的還有湖北襄陽的古隆中,蒲圻縣的南屏山,長江的西陵峽,河南南陽的臥龍崗,甘肅禮縣的祁山,陝西岐山的五丈原和沔縣的定軍山等處。沔縣武侯祠為所有各祠中之最早者,建於晉陳畱王建元四年,西元二六三年。蜀漢後主改元炎興,魏鄧艾、鍾會伐蜀漢使亡。此百餘所武侯祠中,以成都南郊的一座最有名。 這座武侯祠,始建於東晉末年,原與昭烈帝劉備廟相鄰,明初將祠廟合併。現存者係清康熙年間重建,形成君臣合廟。主建築分大門、二門、劉備殿、過廳、諸葛亮殿五層,排列在從南到北的一條中軸線上。先後已歷千餘年,古柏參天,肅穆莊嚴。前人重君臣之分,致前殿為昭烈帝廟,正中有劉備坐像,左右為關羽和張飛;兩旁尚有蜀漢名將二十多員分立,塑像個個栩栩如生,威風凜凜。劉備之孫北帝王劉諶隨祀。後主劉禪乃亡國之君,不在其內。
武侯殿設在後殿,但因受人崇敬,香火特別興盛。鄉人多不稱昭烈廟而叫武侯祠,足見眾人仰慕先賢之心。祠中享殿有武侯貼金塑像一尊,位於正中。兩旁乃其子諸葛瞻,其孫諸葛尚的塑像。武侯像前陳列三面銅鼓,據說是南征時使用過的,人稱諸葛鼓。祠中另有矗立的六塊石碑,其中令人特加注視的一塊是讚美武侯功績的碑文,人稱三絕碑。碑文是唐憲宗宰相,博學鴻文的裴杜所撰,是為一絕。又由唐代大書法家柳公權之兄柳公綽所寫,是為二絕。再由當時刀法勁拔,工精技絕的鐫刻名師魯建執刀,是為三絕。碑文讚頌諸葛亮在治國上的傑出才能,以及崇高品德,遊人到此莫不摩娑觀賞。殿前兩側有清末趙藩所題之聯: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
不審勢則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
川督岑春煊有聯:
收二川、排八陣、七擒六出,五丈原設四十九盞明燈,一心只為酬三顧;
取西戎、征南蠻、東和西拒,中軍帳按金木土爻之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因名祠而成名聯,相得益彰。其十餘聯中,以
望重南陽,想當年羽扇綸巾,忠貞扶季漢;
澤周西蜀,愛此地浣花濯錦,香火擁靈祠。
多為人知。
相傳宋代都監曹彬,駐軍成都,率從屬遊武侯祠。見廟宇軒昂,雕樑畫棟,極為富麗堂皇,但仍鳩工修繕,不禁說道:「諸葛亮一生輔佐劉備,鞠躬盡瘁,竭智窮慮,雖得三分天下,終未完成先帝統一中原遺願。且不審時度世,六出祁山,九伐中原,曠時費日,難獲寸進。徒使國庫空虛,生民疲於奔命。被諡忠武侯,實已過望。今身後尚糜費鉅資,增益祠祀,殊屬欠當。」命工匠立即停止,勿再施工。話音甫落,正殿大樑上忽然掉下一塊磚石,其上有文是:「知我心者,唯宋曹彬。」待曹彬看過,驚服不已,連稱:「公神人也。」惶恐拜服,收回成命,不再阻止。此事輾轉相傳,使武侯祠香火更為興盛。傳聞未免附會渲染,但諸葛武侯為民欽仰,實乃不爭之事實。
抗戰期間國內大學分散各地,較被人樂道者有華西壩之華西大學,沙坪壩之中央大學,古路壩之西北大學。由於生活環境不同,程度也隨之有異。每被戲稱為天堂、人間、地獄。姐姐曾經在華西壩之齊魯大學醫學院就讀,和姐丈張時都是醫學博士,生活在天堂之中,不知羨煞多少西北大學的地獄師生。我到成都後,就急着想去看看。目前遷到空軍機校,近在咫尺,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利用星期天空閒,全家三口,安步當車,向華西壩走去。
華西壩集華西大學、齊魯大學、金陵大學、金陵女子大學、燕京大學於一處,皆為教會所主辦。大部分建築都是紅牆綠瓦,富麗堂皇,綠蔭深處配合歌德式小洋房。平整的校區道路用煤炭渣鋪蓋,落雨不粘泥濘,起風不揚灰塵。荷花池塘處處可見,水清如鏡,優雅宜人,真是一個讀書的好地方。昔日外籍教授過着牛奶麵包的生活,男生身穿國產西服,女生則旗袍洋裝,比起其他學校女生欲求陰丹士林布衣服已屬不易;男生更是不敢奢望新衣的情況下,自然居於天堂,讓人欽羨。我為姐姐慶幸,她能在這樣好的環境中讀書,無怪學識淵博,技術超群,畢業後被各方爭先羅致聘用。
青羊宮也離機校不遠,是四川道教的本觀。明初蜀王重建,明末張獻忠詭稱開科取士,集於青羊宮,盡殺之。原建築毀於張獻忠之亂,清代加以重建。門前刻有雲龍華表,庭內八角堂之結構,極為雅致。地基全由琢石造成,階段分八所,分別支持八簷的巨石。石色黝黑,上雕有龍,退而仰望,有八龍攀屋之感。 鬼斧神工,精巧絕倫。堂內奉祀老子銅像,供人膜拜,香火鼎盛。據說昔日宮內養有青羊數頭,始有青羊宮之名。
四川菜以辣出名,但和湖南者不同。至於陝西、湖北、廣西、貴州等地,雖也喜食辣椒,其間也多差異。四川辣味大別之可分六類:一為辣椒花椒並用的「麻辣」,二為用乾辣椒碎片做成的「糊椒」,三為純用紅辣椒熬成的「紅油」,四為取生大蒜拌油辣椒的「蒜辣」,五為用辣椒本身的「乾香」,六為由辣豆瓣醬得的「油酥」。 川菜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以川西平原的成都,川東山城的重慶,和川中南鹽都的自貢三者為代表。形成清鮮醇濃相宜,麻辣魚香獨步的菜式。做法上尤以小煎小炒,乾燒乾煸具有特色。
佐料有郫縣豆瓣,特泡辣椒,清溪花椒,二金條辣椒,敘府牙菜,德陽醬油,保寧香醋,潼川豆豉等,各具不同風味。因此以清鮮見長的有清蒸江團,蟲草鴨子、開洋白菜,雞豆花。鮮香淳濃的有乾燒魚翅,家常海參,一品熊掌,葱酥魚,烤酥方。鹹辣兼備的有魔芋燒鴨,宮保雞丁,小煎雞,豆瓣魚。最具特色的有麻婆豆腐,水煮牛肉,毛豆火鍋,魚香肉絲,魚香大蝦,怪味花仁,怪味雞,泡菜魚。他若小吃方面,尚有賴湯圓,擔擔麵,龍抄手,鍾水餃,川北涼粉,九園包子,牛肉焦餅,雞蛋熨斗糕,金絲麪,豆花飯,葉兒粑,三大礮,夫妻肺片,燈影牛肉,小籠蒸肉等,都被大眾喜愛。
在成都期間,還有幾件事情值得一提:
中央軍校歡迎國防部長秦德純,在成都市區舉行晚會,邀約空軍官長參加。秦部長和公公是保定軍校同學,他隨同前往,乃得認識軍校所在。一個多月後,接到他哥哥由蘭州來信,想搜購一套陸軍官校所有教材,恰好有學生願意出售,以銀圓元五圓成交,立即用快郵寄往蘭州。他手足情深,兄愛弟恭,哥哥喜歡讀書,弟弟手不釋卷,真所謂難兄難弟。
機校有供實習用的機關槍,放在軍械庫裏,半夜被人偷走,遍查無着。據說當天傍晚,有一群搬屍的人,由孝子前導,棺材隨後,停在學校附近,為時甚久。衛兵以彼等距校門頗遠,並不影響出入,不疑有他,未加干涉。翌晨搬屍者趕早動身,亦屬常情。等發現機槍被偷,方知乃「袍哥」所為。袍哥是四川幫會組織,最初目的是反清復明。後來演變成上流社會為爭取群眾,要當袍哥大爺;下流社會為有所依靠,就加入幫會。因組成分子複雜,良莠不齊,致有清水、渾水之分。前者行為端正,後者偷雞摸狗。既同為袍哥,一定要講義氣,清渾之間,各行其道,彼此並不仇視。頭目稱為舵把子,寓有掌舵之意。舵把子年輕者稱大哥,年長者稱大爺。
四川大學校長黃季陸由臺灣歸來,帶有打穀機、牛車等農村日常用具,公開展覽,任人參觀。某新聞人員以四川稻田缺少道路為由,認為牛車根本無用,展覽會毫無必要。這種以偏概全的無知行為,阻礙了社會進步,危害了農村發展。 讓我想起成都的護路紀念碑,若不是短見無知,四川及早興建鐵路,怎會文化保守,工商落後。
五月二十日西安易手,二十九日是他的農曆生日,六月一日逢端午節。由於時局變化太快,來不及說「生日快樂」,二十六日便要疏散成都。一大早起來帶着簡單行李,由他送我們母女到漢中機場。由於距住家不遠,汽車十幾分鐘便已到達。這是我第二次搭乘飛機,又有他親來相送,而且不久便會團聚,心情上沒有恐懼和緊張。飛機由跑道上滑行,速度大增,接着呼嘯而起,直沖天空。我從窗外望去,地面上所有一切東西都逐漸縮小,房屋,道路,農田及河流,呈現出一幅美麗的圖畫。古人所謂錦繡山河,今天才體現出用字的巧妙。在千百年前如何想得出來,使人費解。
半個小時以後,已出陝西省境。這個我出生的地方,竟然捨我而去,無限惆悵湧上心頭。眼看着腳下的白雲無所依託,向後飛逝,這不正是遊子心情的寫照。飛機遇到不穩定的氣流,一陣顛簸,把我由幻想中拉回真實的世界來。孩子沒有離鄉的感覺,在我懷中睡得十分香甜。人說兒童是天使,無憂無愁,天真可愛,提到自己童年回憶,件件都充滿快樂,現在女兒也是如此,一點不錯。
全程不過兩個小時,飛機降落在成都南郊的新津機場,汽車已經在附近等待。我們被送到東門外的沙河鋪,那是臨時眷舍所在。當年李白由成都往長安,詠出「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名句,絕對不能和飛機相比。即令搭乘汽車,由漢中出發,經廣元入四川境,穿過天險要隘劍閣,沿潼梓、綿陽南下,待到成都,也非四五天不可。飛機不需繞山而行,速度又快,顛簸又少,距離又短,科學造福人群,在日常生活上先受其惠。
成都是四川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也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文士響往之鄉。成都的得名,是因古蜀國開明王朝從四十里外的郫縣徙治此處後,彷周太王古公亶父逾梁山止於岐下,「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之意而來。在戰國策的秦策中有「西控成都,沃野千里。」是成都最早的文字記載。從此二千多年來稱謂不變,一直沿用至今。
唐玄宗避安史之亂,流落成都,曾易名為南京,待返回長安又恢復舊名。張獻忠在成都建立大西國,有兩年稱西京。為時均屬短暫,知者不多。但其別名則流傳較廣,一為錦城,或錦官城。係因漢代成都織錦業發達,政府設置錦官負責管理而來。二為蓉城,或芙蓉城。係因五代時後蜀皇帝孟昶,命人在成都的土城牆上遍植芙蓉,每逢深秋,萬花齊放,其色一日三變,人稱「四十里如錦繡」而來。
端午節過後三天,他才來成都,我事前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等看到人才覺得很意外。那時已是下午兩點多,連忙便問:「午飯吃過沒有?若沒有吃,先陪孩子玩一會,讓我趕快去做飯。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甚麽都沒有準備,暫時先將就一些。」
「吃過了。和邢陶,張光泉兩個,一進成都就先吃飯。」他把所帶的東西,放回房裏,邊走邊回答我的問話。
「你們吃些甚麽好的?等不及回家。不願講也就算了。」我試探着問,看看是不是真的吃過飯,還是怕我麻煩?可不能為讓我省事而餓肚子。
「飛機到新津機場為時尚早,等汽車來接,費了一段時間。到成都將近中午,邢陶問我要不要吃四川飯?我想已到四川那有不吃四川飯的道理,當然表示同意。三個人就在路過東大街的一家快朵頤吃豆花飯。連同司機一起,真是辣的夠味。」
「甚麽是豆花飯?我還沒有聽人說過。只聽人說龍抄手,賴湯圓,鍾水餃,韓包子,擔擔麵,葉兒粑,藕絲糕,譚豆花,紫薇餅。還有夫妻肺片,麻婆豆腐。 就是沒有聽過豆花飯。」
「真正了不起,來了沒有幾天,把成都的有名小吃搞的一清二楚。豆花飯是最通俗最便宜的一種飯,不是名菜,你當然不會知道。實在說起來,豆花飯就是一豌豆花,另外加上一碗飯。豆花可以說是嫩豆腐,也可以說是豆腐腦。但是四川以麻辣為做菜佐料,紅油浮在上面,辣的難以下嚥。飯不是一平碗,而是先將飯在碗中盛滿,再用另一個碗將飯盛滿,反扣在上面,實際上是兩碗飯。這是勞苦農工的正餐,高級社會人士或仕女小姐們不會光顧,外來客人也不會嘗試,自然不可能出名。」
「怪不得沒有人提起。倒可以拿它來考考別人,看看對成都的認識如何?」他既然吃過午飯,我只打盆水讓他洗臉,另外沖杯熱茶。說:「晚上我多做幾個菜,算是接風,兼作祝壽,略表心意。」
「祝壽不敢當,借機會大吃一頓倒是真的。但要辛苦你了。」
「用不着客氣,這是補辦的,不是預祝。」
「剛才進來時,看見有人在院子裏曬衣服。這裏是不是常下雨?」他再問我。
「不知道你是粗心還是細心?說是粗心吧,卻看到有人曬衣服;說你細心吧,又沒看到只有一家,而且不是剛洗的,卻是水浸的。連衣服上的顏色,不是掉色而是污染。」
「是那一家的?也太不小心了。出門在外一定要節省,那麽多的好衣服,眼看都不能再穿着出門,多可惜呀!」
「不是別家,是我們同鄉高紹勳太太的。這次運送行李由高紹勳領隊,在漢中裝汽車時,他們夫婦怕把自己的衣服壓縐,箱子壓壞,將別人的行李放在下面,自己的放在上面。不料半路上下起雨來,趕忙用篷布蓋起,仍然被雨水浸入衣箱,等到成都卸車後一看,天哪!真是慘不忍睹。我們的兩隻皮箱被壓的不成樣子,變成面目全非。那是我陪嫁的東西,看見就生氣,想起就傷心。要是由你帶着該有多好,就不會成變成這個樣子。不說了,以後你要賠我。」
「應該,應該。買個最大的,買個最好的賠你。放心好了。」
「千萬記住,原來的箱子可是真牛皮做的,一點不假。」我故作認真,說的卻是玩笑話。
在成都東郊的沙河鋪住了兩個多星期,我沒有上過一次街,也不知道就是抗戰時期航空委員會的舊址。無怪很多眷屬非常熟悉,原來他們曾經住過。提起空軍來,也有一段艱苦過程。按軍隊發展說,陸軍最先,海軍次之,空軍最晚。陸軍在黃帝打敗蚩尤時,即已有之。海軍在赤壁大戰時,出盡風頭。我國空軍在民國二年,一九一三年,由北洋政府開始籌組。但當時只設立「南苑航空學校」,並未正式成立空軍部隊。其後六年,即一九一九年,山西省首開記錄,向國外採購我國第一架飛機。再後兩年,一九二一年,雲南成立航空學校,東三省設立航空處,浙江成立航空教練所。此後兩年,江蘇成立航空隊。一九二四年,西北軍成立航空處。翌年山東設立航空教練所。所有機構,都有外國人充當顧問;所有飛機,全都購自國外。
中央機構,由國父孫中山先生,於一九二零年提出成立航空局,擁有飛機五架,為當時最有戰力之單位。廣州飛機製造廠曾自製一架「樂士文」飛機,為我國自製飛機之創始。一九二四年冬,國父在廣州東山創立「廣東軍事飛機學校」,擁有「寇蒂斯」飛機三架,從黃埔軍校學生中,挑選八名學員學習飛行。次年為完成北伐,又買少量飛機備用。一九二六年七月九日,北伐部隊到達武漢,將原來之航空隊改組成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航空處」,其東路軍也隨之收編浙江和江蘇兩地空軍,統合運用。次年五月,國民政府定都南京,成立航空處,並將原有單位重編為第一、第二兩個大隊。
一九二八年五月,北伐軍克復北京,正式接收北京政府之航空機構,我國航空行政單位宣告統一。同年十一月,航空處改為航空署,直隸軍政部,下轄四個大隊,共有飛機二十四架。聲勢壯大,前所未有。一九二九年,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附設航空班,開始有計劃培養空軍幼苗。一九三一年三月,航空班遷往杭州,改稱「軍政部航空學校」。翌年九月一日,正式改為「中央航空學校」。
一九三三年二月,制定空軍官制。八月,航空署改隸軍事委員會,航空隊分轟炸、驅逐、偵察各一隊。又一年,航空署遷往南昌,更名為「航空委員會」,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兼任航空委員會委員長,航空隊也由七個增加到八個。在洛陽成立中央航空學校洛陽分校,培養飛行人才備用。一九三六年一月,航空委員會由南昌遷到南京,三月間軍事委員會下達全國徵兵制度。同年四月,航空委員會改組,宋美齡出任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委周至柔為主任,原主任陳慶雲調航空學校校長。同年七月,兩廣空軍軍官黃志剛等二十一人駕機來歸。月餘後,廣東空軍司令黃光銳,率領全部飛行員和機械員,飛到杭州,所有兩廣空軍軍官一律各晉兩階,少尉升上尉,中尉升少校,上尉升中校。
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九日,亦即農曆九月十五日,適值軍事委員會蔣委員長五十大壽,全國獻機祝嘏。他的澄城同學段登洲岳父雷昇雲獨獻一架,獲得政府明令褒揚。七七蘆溝橋抗戰爆發,當時我國有空軍三十餘個中隊,飛機三百架。一九三七年初,航空委員會調整組織,宋美齡留任秘書長,錢大鈞為主任,周至柔出任該會委員之一。一九三九年五月,周至柔和黃光銳分任正副主任。抗戰勝利後航空委員會裁撤,改組成空軍總司令部,周至柔充首任總司令,毛邦初和王叔銘分任副總司令,並由王叔銘兼參謀長。
三軍區司令部在成都有採買車供應眷屬需要的東西,像蔬菜,肉類,水果及調料等。當時大家都很節省,頗有抗戰時的發奮圖強氣氛。後來遷到空軍機械學校,才能一睹市容。想起在西北農學院時,就有很多四川同學,自己成立伙食團,專吃家鄉菜。這次來成都前,曾在漢中稍作停留,得有緩衝機會,體會麻辣,因此沒有適應上的困難。
距離沙河鋪不遠的地方,有望江樓,整個區域彷彿一個大花園。各類名貴翠竹,湘妃竹、金佛山竹、大佛肚竹、人面竹、邛竹等,多達數十種,散佈各處,景色清雅,風光旖旎,園林深處尚設有茶館數座。附近又有薛濤井,其水清涼無比。相傳唐代長安人薛濤,流落西蜀,四川節度使韋皋,重其才華,欲奏為校書郎。曾用此井水自製紅色書箋,取名「浣花小箋」,或稱「薛濤箋」,以此箋書寫詩詞歌賦供贈同好文士學人。
成都最繁華的街是春熙路,在一九二四年興建,不久變成市中心。其中不少規模龐大的店鋪,都是陝西人所經營。這種情形在我國很普遍,好像西安的店鋪,規模較大者都是由山西人經營一樣。這也許和貨物的運送有關,山西運城的鹽,經過風陵渡來到西安,貨物和人多留在當地,久而久之成為氣候。讓我想起鐵路修築的事,也就有類似的情況。河南境內鐵路是山東人修築的,陝西境內鐵路是河南人修築的,而陝西人又去甘肅修鐵路。彼此為鄰省服務,也隨着就地落戶,完全沒有一點勉強,順理成章,純粹自然。
成都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銅像很多,那時西安一座銅像都沒有。有一次從銅像下面經過,仔細看看,似乎銅像頭部和身體之間有明顯焊接的痕跡。依照技師的鑄像技術判斷,不應有此缺失。後來聽人說起換頭不換身的事,才恍然大悟,原係受好名之累。四川本是天府之國,軍閥政客都存覬覦之心,致人事更迭頻繁。川軍四巨頭劉湘、劉文輝、鄧錫侯、楊森彼消此長,相互更迭。某人進入成都,先謀建銅像之事,但又不願或不能負擔全部費用,只好保留銅像身體部分,僅將自己的頭更換他人的頭。這種高招效法簡易,一換再換,結果在頸部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當事人並不介意,別人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不定頭剛換好,便要截下另換,那裏能細工整修,也是事實。
成都有一護路紀念碑,是為反對修築鐵路者特別建築的。那時民智未開,聽說修築鐵路時,必須截彎取直,遇到墳墓一律剷除。被人破壞祖宗墳墓,乃大不敬不孝,絕對不能接受。致使民眾和地方政府發生衝突,為之喪命者有很多人,事件平息後,築碑記念。
在漢中時,按銀圓形式不同,質地有異,折換通貨也有高低區別。我將大頭以外的雜牌銀圓換成大頭,並不為錯。經濟學家的格來辛睦法則,明確指出劣幣驅逐良幣,誰料在成都並不儘然。成都市面上交易,民間自動改金圓券而用銀圓,不分種類,不論成色,完全等值。我拿僅當半值的川板換成大頭,現在兩者同值,明明損失一半,或可說是知識害我。輔幣則由戰前政府發行之鎳幣取代。不過鎳幣二十分僅作銀圓二分,鎳幣十分當作銀圓一分而已。這也是民間自行約定,而不遵守政府規定之怪現象。
空軍薪餉發放仍為金圓券,僅可在少數商家或政府機關使用。司令部採福利金辦法解決當前困境,地勤軍官月支銀圓六圓,空勤軍官加倍。我用一塊銀圓訂購豬肉二十斤,另一銀圓訂購雞蛋二百枚。房租水電不用出錢,剩下的四枚銀圓,足以維持日常生活,自己帶出來的銀圓也就不用取出貼補。後來有人告訴我,一塊銀圓可買二十四斤豬肉,不知道她是如何講價而成,我也無心過問。四川被稱為天府之國,物產豐富,但也有昂貴東西,就我而言,青葱便是其一。有一回我看見有葱在菜攤出售,用銀圓一角,僅買到兩根。一根葱比一斤肉還貴,能不算是奇談。
不久在成都南門外的空軍機械學校師生,全部遷往臺灣,留守人員一個不剩,空屋由司令部官兵使用,上下班不用再搭乘交通車,徒步即可往返,省時方便。出城須經老南門,過南河的萬里橋。三國時期,劉蜀和孫吳聯合抵制曹魏,蜀遣費禕出使吳國,諸葛亮親自往南門外江大橋餞行。費褘曾說:「萬里之路,始於此橋。」其後世人便稱此橋為萬里橋。外江就是今日的南河,乃都江堰之主流。
都江堰水利工程,是遠在西元前二五六年,戰國時期,秦滅古蜀國後,所派之第四任蜀都太守,山西人李冰,見岷江水患連綿,人民苦不堪言,乃與其子李二郎,共萌興建水利之念。四川境內有岷、沱、烏、及嘉陵四江,因以得名。岷江居四水之首,水患最重,遂徵集大批民工,歷時八年完成。先在岷江岸邊之玉壘山虎頭岩,鑿一巨口,稱「寶瓶口」。那時火藥尚未發明,鑽通山洞,談何容易。有一天,李氏父子見農夫燒草,其旁石頭遇熱爆裂,獲得靈感,如法炮製,始得順利完成。待寶瓶口建成,信心大增,乃於江邊另建「離巢水庫」,用以減少泥沙淤積。使岷江水濁時停止進水,沉澱後變為清水,再行進入。接着在岷江中心築一道堤,就是「都江堰」。堰指低水壩,係古代主要灌溉工程。
都江堰有三大工程,除寶瓶口外,尚有「魚嘴」和「飛沙堰」。魚嘴又稱「魚嘴分水堤」,位於江心,形同魚嘴。將引進岷江之水,一分為二。原來之南支主流稱外江,用於疏洪;引進人工河之水為北支,稱內江,用於灌溉。內外兩江之間築有分水堤,稱飛沙堰,長約三千公尺,最寬處約三百公尺,高達二公尺。飛沙堰有防洪作用,水稍多時由堤上溢出,過大時自動潰堤,讓洪水流入岷江。築堤原用蛇籠,就是用竹籠裝鵝卵石,其構想出自村女洗衣。蓋因村女在江邊洗衣時,為避免衣服被江水沖走,放在竹籃內,再壓石塊,蛇籠因而產生。分水堤使用蛇籠,基礎方得穩固。
寶瓶口為內江之入口處,設有觀察水位限量之進水「水則」。在江中樹立三個巨大石人,水位不能低於石人膝下,也不能高過石人肩部。低則多引水進入,高則減少進水。豐水時期,內江分水四成,外江分水六成;枯水季節,內江分水六成,外江分水四成。鑿離的山頭謂之「離碓」。分水堤與離碓之間,尚建有兩條溢洪道,用以防洪排沙。魚嘴、寶瓶口、飛沙堰三大設施,相輔相成,巧妙配合,早在二千多年前,就已創造人類歷史上治水之奇蹟。
都江堰未建造完成之前,李冰的兒子李二郎去世,四川人為紀念其功績,特修築「二郎廟」。有人不明就裏,誤認為是二郎神楊戩,真正是張冠李戴,大錯特錯。
內江經崇州、郫州北境,東流至成都城西北郊金牛壩,而後南折,沿城牆外邊,經「張儀樓」(今西大門)、笮橋門(新西門),於城牆西南角處東折,再經南城外邊,流至合江亭。外江經崇、郫南境,東流至浣花溪、百里潭、萬里橋、到達合江亭,與內江相聚。內外兩江相聚後,成為「府河」,續流至彭山縣,方才回入都江堰內,歸到岷江正流。
左思《蜀都賦》有:「溝洫脈散,疆理奇錯,黍稷油油,粳稻莫莫。」就是歌頌都江堰。該堰再經漢之文翁,三國之諸葛亮,元之吉當普,清之丁寶楨等人加固維護,方得完好如初。
空軍機械學校在城南不遠,僅有一水之隔。高紹勳支領空勤福利金,不住校區,租得小型洋房,房租不過銀圓一圓而已。可能那座房子很久租不出去,才會這樣便宜。人要隨和,不宜與眾不同,尤其離鄉背井,更需考慮到患難相扶,遇到緩急才會有人相助。
三軍區司令部在西安時,已出現員額緊縮現象的朕兆,致統計員出缺未補。在漢中停留時間過短,根本未考慮遴員問題。到成都後,仍未有開展現象。統計室主任劉林,奉令調督察室督察長,兼管統計業務。其本職工作繁忙,無暇顧及兼職,便將所有統計事務,均交他來主持。事多人少,責任又重,每日早出晚歸,對家事不聞不問,要是不為吃飯睡覺,恐怕忘掉家的存在。當司令部派員視導所屬業務時,他成為其中之一員,乘機瞭解實況。對後來執行業務多有助益。
到了星期天,才有空陪我帶孩子出去走走。我們往春熙路走去,經過賴湯圓店,發現店面不大,擺有三五張桌子,同時可坐二十餘人。有兩口煮湯圓的鍋,客人不斷,鍋水永沸,待煮的湯圓就放在閣樓竹籮上。製作過程隱藏店後,外人不能看到,和西安湯圓現作現煮的情況不同。除在店家食用外,也有不少人買湯圓回家自煮,店家照賣不誤。此點各處相同,並無奇特之處。賴湯圓所以出名,在於皮嫩餡美,珠圓玉潤,枚枚像鴿蛋珍珠,製作精巧過人,實非浪得虛名。湯圓和元宵用料相同,但作法有異,一滾一包,口感自然也隨之有所區別。
春熙路寬敞平坦,熱鬧非凡。經過幾家商店,聽到陝西口音,順便入內參觀,信口問問價錢,做出想買東西的樣子。店夥見鄉親光顧,招待尤為殷切。情勢所迫,不好意思空手走出,又沒有適當東西可買,最後看中一隻手提箱,倒是真牛皮做的,便買了下來。有此教訓,無事不再進入商店,免得將有限的錢變成並不急需的東西。
出了店門,他抱着孩子,我提着手提箱。 埋怨他說:「買這個東西幹甚麽?既不等着用,價錢又不便宜,將來沒錢吃飯,看你怎麽辦?」
「沒錢吃飯大不了餓肚子。賠你的皮箱不能不先買呀!」 他對我做個怪像並找理由。
「這個手提箱算是賠我的?想的倒不錯,大小比不上,數量也不符,會計學學到那裏去了?數學也忘記等號,是裝糊塗還是有心賴賬?」
「你不是說要個真皮箱嗎?這個確實是真牛皮的,保證可用幾十年。暫時當作利息,將來再還老本,你看如何?」
「這還差不多。」東西已經買了,不管甚麽理由,只能接受事實。
另一個星期天,我們去少城公園,那是成都有名的茶館所在。茶館係散座方式,棚內部分作整齊排列,露天者則因地制宜,擇蔭涼處而坐。茶館並非專為解渴而設,集休息、娛樂、傳遞資訊,進行交易於一起。可以早晨進茶館泡茶一杯,到夜裏歇業再走,只要不離開茶桌,開水照樣不斷供應。茶具頗有講究,多係口大底小的陶瓷小碗,碗下有銅製之託盤,狀似木舟。茶碗上有蓋碗,用以保溫,且能阻擋茶葉,有一物兩用之妙。茶館夥計供應開水的小銅壺,有尺餘長的壺嘴,添水時不會讓手越過客人的零食碟子,頗合衛生要求。在人聲鼎沸的茶館裏,有人啜茗獨坐,沉思冥想;有人閉目小憩,神遊太虛。或呼朋喚友,促膝談心;或互通商情,完成交易。淺唱低吟,對弈玩棋,閱讀書報,舞文弄墨,各隨所好,互不干擾,形成一種特殊格調。公園旁的王胖鴨店也頗有名,需要時可就近解決吃飯問題。
四川人個個善談,口齒伶俐,思考敏捷,通古博今,相信和坐茶館有關。四川文風甚盛,漢之司馬相如,唐之李白,宋之蘇洵及軾、轍父子,莫不名揚天下。四川人口才甚佳,或謂其喜擺龍門陣,實則都是由茶館孕育而來。成都人有句成語:「長官不如副官,掌櫃不如堂倌。」堂倌伺候客人,練就許多耍雜技的本領。從左手到膊頭,連托十幾個茶盅、杯托和杯蓋,內中預先放好茶葉。右手提一大銅壺滾水,然後逐桌用左手指撥放杯托連茶盅,右手傾壺沖水,再用手指將杯蓋一彈,不及一秒鐘,桌上四五杯滾燙香冽的茶,已整整齊齊的放在顧客面前,盅不溢托,水不濺座。
此外,尚有「神仙過嶺」,乃隔一張茶座,遠遠的給另一張茶座的客人盅內添水,添的不多不少,恰好斟滿而濺不到任何人身上。「雪花蓋頂」指的是提壺越過茶客頭頂,將滾水沖進盅裏。「海底撈月」則是單手斟滿茶盅後,用小指輕輕一挑,便將杯蓋穩當的蓋住茶盅,滴水不濺於外。至「二龍爭珠」,乃左右手各執一銅壺,同時沖水到同一茶盅內,使茶葉受加倍蕩激,更易香濃。
堂倌遇到茶客爭付茶錢時,也會審時度勢來應付。有「收真不收假」,對口只嚷嚷而不掏錢的人,理都不理,只收真正拿錢出來的。「收生不收熟」,常來的茶客要替其荷包做打算,收生客的錢就無所謂。「收富不收貧」,有錢的付有限茶錢,不過九牛一毛;窮人為顧顏面,一回茶錢可能讓晚飯沒米下鍋,這樣也算積德,熟悉人情世故。
成都市區內茶館密佈,喝水既多,排泄頻繁,為方便計,廁所到處可見。有人說成都有三多,指的就是茶館,廁所及老鼠。
一天中午,他回家吃飯,告訴我說:「漢中有些機關學校也遷到成都,聽說住在提督街。晚飯不在家裏吃,到那裏去看看有沒有熟人,順便嘗嘗擔擔麵。別看它是小小一碗,佐料卻有二三十種,在別的地方吃不到。另外提督街的粉蒸小籠也很有名,不下幾十種,任憑選擇。」
我對著名小吃並不太感興趣,若能遇到熟人,互道近況,彼此往來,當也有他鄉遇故人的感覺和喜悅。自然表示同意,怎會提出反對。
當我們到提督街,找到權充臨時宿舍的大廳,適逢晚飯時間,多數外出就餐,僅有二三人在。他們是西北農學院的學生,但沒有認識的熟人。西北醫學院有金麗泉,她人不在,我留下地址後辭 去。
他沒有回家的意思,繼續在探尋其他機構,我不明白要找何人,便問:「學校的人都住在這裏,還要到那裏去找?」
「我不是找同學。離開漢中的前兩天,遇到八表妹毓秀和妹夫強華儒帶着小孩,聽說也要到成都來,不知道到了沒有?順便打聽一下。」
「他們機構沒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想來成都,談何容易。何況空軍司令部這樣的大機關,找你比較容易,沒有來找,我想一定還沒有到。」
「我也是這樣想。不必浪費時間,去吃擔擔麵吧!」
在提督街上吃到真正的擔擔麵,果然名不虛傳。加上小巧的粉蒸排骨,肥腸,鴨肝等,不得不佩服四川人吃的藝術造詣。
長安人在成都留名千古的,男的首推杜甫,女的當屬薛濤。杜甫(西元七一二至七七零年)其先祖原籍襄陽,甫後居杜陵,自稱「杜陵布衣」。杜陵因漢宣帝築陵葬此而得名,即今長安南郊之杜曲,唐時杜氏世居於此。杜甫有詩聖之稱,家喻戶曉,詩作上的成就,光芒萬丈。上元元年(西元七六零年)杜甫得親友相助,在成都西郊浣花溪畔,開闢了一畝左右的土地,建造一座草堂,可望江流。又植竹梅,縱酒嘯詠,與田夫野老往來。待好友嚴武任成都府尹兼劍南節度使,經常周濟,才過了幾年好日子。杜甫草堂成為後人瞻仰憑弔的有名勝地。
凡是杜甫停留過的地方,都有杜甫草堂,或稱杜公祠。最初的一個,是長安南郊杜曲附近的杜甫草堂。其後依次尚有甘肅同谷草堂,四川成都草堂,梓州草堂,夔州草堂等多處。在成都的草堂有聯:
異代不同時,問如此江山,龍蟠虎踞幾詩客?
先生亦流寓,有長留天地,月白風清一草堂。
出自清人顧復初之手筆。此外清書法家何紹基有聯:
錦水春風公佔卻;草堂人日我歸來。
何紹基任四川學使,奉派主持河南考試,原可在年前返回成都,為了切合聯中的人日兩字,寧在外鄉過年,等到初七回家。清末四川學使朱肯夫也想撰聯,得詩有千秋,南來訪工部祠堂,一樣大名垂宇宙;
上聯,直到任滿離蓉,仍乏下聯,出袍料一件和五十兩紋銀,請下任於尋得撰下聯者相贈。事後由錦江書院師生,集眾人之才,撰出
橋通萬里,東下問襄陽父老,幾人相臆在江樓。
始完成一幅全聯。張之洞是清末名宦,也任過四川學使。游杜甫草堂時,見聯語不少,總覺難盡人意,有心自撰一聯。苦思竟日,未獲一字,只好題「工部草堂」四字,一了心願。
薛濤(西元七六八至八三一年),字洪度,生於唐代宗大曆三年,與韓愈同庚;卒於文宗泰和五年,享年六十四歲。童年隨父薛鄖游宦成都,父卒母孀,年始及笄。曾在東門外的錦江南岸浣花溪居住,與元縝、白居易、杜牧、劉禹錫等人往還。因愛寫律絕兩體的小詩,親製浣花紙與染成深紅小彩箋,裁書供吟,酬獻賢傑,名噪一時,遂成風行千載的薛濤箋。後人在她的吟詩樓遺址上興建望江樓,或名崇麗閣。樓高四層,約有百尺。下兩層為四角,上兩層為八角。鎏金寶頂,雄峙江濱,成為遊人爭趨之處所。薛濤井也隨着遠近馳名。望江樓有李榕長聯,長一百三十字,遠近馳名。文為:
開閣集群英,問琴台絕調,卜肆高蹤,採石狂歡,射洪感遇, 古賢哲幾許風流,忽攬起儋耳逐臣,哀牢戌客,鄉邦直道尚依然。衰運待人扶,莫侈談國富民殷,漫和當年俚曲;
憑欄飛逸興,看玉壘浮雲,劍門細雨,峨嵋新月,峽口素秋, 好江山盡歸圖畫,更憶及草堂詩社,花市春城,壯歲舊遊猶在否?老懷還自遣,竊願與幽思麗藻,同分此地吟箋。
昆明有陝西三原孫髯翁為大觀樓所撰之長聯,可與之比美。其聯為: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淩虛,歎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儘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疎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薛濤四十歲時,元縝任東川監察禦史,相會於今四川三台縣之梓州。她屬意於縝,但以年長十歲,雖相處而未能維持長久,此後再不言嫁。元縝有贈薛濤詩:
錦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王建於贈寄蜀中薛濤校書詩有:
萬里橋邊女校書,琵琶花裏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關領春風總不如。
薛濤的詩在全唐詩中選錄八十九首,有名家贈詩推崇。在文學中佔有一席之地,當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空軍機械學校南側不遠便是武侯祠。經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一書中的大肆渲染,諸葛亮成為婦孺皆知的奇士能人。凡是與彼有關係的地方都建有武侯祠,故分佈極廣。據說四川有三十座,雲南有三十四座,貴州有十八座外,其餘較著名的還有湖北襄陽的古隆中,蒲圻縣的南屏山,長江的西陵峽,河南南陽的臥龍崗,甘肅禮縣的祁山,陝西岐山的五丈原和沔縣的定軍山等處。沔縣武侯祠為所有各祠中之最早者,建於晉陳畱王建元四年,西元二六三年。蜀漢後主改元炎興,魏鄧艾、鍾會伐蜀漢使亡。此百餘所武侯祠中,以成都南郊的一座最有名。 這座武侯祠,始建於東晉末年,原與昭烈帝劉備廟相鄰,明初將祠廟合併。現存者係清康熙年間重建,形成君臣合廟。主建築分大門、二門、劉備殿、過廳、諸葛亮殿五層,排列在從南到北的一條中軸線上。先後已歷千餘年,古柏參天,肅穆莊嚴。前人重君臣之分,致前殿為昭烈帝廟,正中有劉備坐像,左右為關羽和張飛;兩旁尚有蜀漢名將二十多員分立,塑像個個栩栩如生,威風凜凜。劉備之孫北帝王劉諶隨祀。後主劉禪乃亡國之君,不在其內。
武侯殿設在後殿,但因受人崇敬,香火特別興盛。鄉人多不稱昭烈廟而叫武侯祠,足見眾人仰慕先賢之心。祠中享殿有武侯貼金塑像一尊,位於正中。兩旁乃其子諸葛瞻,其孫諸葛尚的塑像。武侯像前陳列三面銅鼓,據說是南征時使用過的,人稱諸葛鼓。祠中另有矗立的六塊石碑,其中令人特加注視的一塊是讚美武侯功績的碑文,人稱三絕碑。碑文是唐憲宗宰相,博學鴻文的裴杜所撰,是為一絕。又由唐代大書法家柳公權之兄柳公綽所寫,是為二絕。再由當時刀法勁拔,工精技絕的鐫刻名師魯建執刀,是為三絕。碑文讚頌諸葛亮在治國上的傑出才能,以及崇高品德,遊人到此莫不摩娑觀賞。殿前兩側有清末趙藩所題之聯: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
不審勢則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
川督岑春煊有聯:
收二川、排八陣、七擒六出,五丈原設四十九盞明燈,一心只為酬三顧;
取西戎、征南蠻、東和西拒,中軍帳按金木土爻之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因名祠而成名聯,相得益彰。其十餘聯中,以
望重南陽,想當年羽扇綸巾,忠貞扶季漢;
澤周西蜀,愛此地浣花濯錦,香火擁靈祠。
多為人知。
相傳宋代都監曹彬,駐軍成都,率從屬遊武侯祠。見廟宇軒昂,雕樑畫棟,極為富麗堂皇,但仍鳩工修繕,不禁說道:「諸葛亮一生輔佐劉備,鞠躬盡瘁,竭智窮慮,雖得三分天下,終未完成先帝統一中原遺願。且不審時度世,六出祁山,九伐中原,曠時費日,難獲寸進。徒使國庫空虛,生民疲於奔命。被諡忠武侯,實已過望。今身後尚糜費鉅資,增益祠祀,殊屬欠當。」命工匠立即停止,勿再施工。話音甫落,正殿大樑上忽然掉下一塊磚石,其上有文是:「知我心者,唯宋曹彬。」待曹彬看過,驚服不已,連稱:「公神人也。」惶恐拜服,收回成命,不再阻止。此事輾轉相傳,使武侯祠香火更為興盛。傳聞未免附會渲染,但諸葛武侯為民欽仰,實乃不爭之事實。
抗戰期間國內大學分散各地,較被人樂道者有華西壩之華西大學,沙坪壩之中央大學,古路壩之西北大學。由於生活環境不同,程度也隨之有異。每被戲稱為天堂、人間、地獄。姐姐曾經在華西壩之齊魯大學醫學院就讀,和姐丈張時都是醫學博士,生活在天堂之中,不知羨煞多少西北大學的地獄師生。我到成都後,就急着想去看看。目前遷到空軍機校,近在咫尺,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利用星期天空閒,全家三口,安步當車,向華西壩走去。
華西壩集華西大學、齊魯大學、金陵大學、金陵女子大學、燕京大學於一處,皆為教會所主辦。大部分建築都是紅牆綠瓦,富麗堂皇,綠蔭深處配合歌德式小洋房。平整的校區道路用煤炭渣鋪蓋,落雨不粘泥濘,起風不揚灰塵。荷花池塘處處可見,水清如鏡,優雅宜人,真是一個讀書的好地方。昔日外籍教授過着牛奶麵包的生活,男生身穿國產西服,女生則旗袍洋裝,比起其他學校女生欲求陰丹士林布衣服已屬不易;男生更是不敢奢望新衣的情況下,自然居於天堂,讓人欽羨。我為姐姐慶幸,她能在這樣好的環境中讀書,無怪學識淵博,技術超群,畢業後被各方爭先羅致聘用。
青羊宮也離機校不遠,是四川道教的本觀。明初蜀王重建,明末張獻忠詭稱開科取士,集於青羊宮,盡殺之。原建築毀於張獻忠之亂,清代加以重建。門前刻有雲龍華表,庭內八角堂之結構,極為雅致。地基全由琢石造成,階段分八所,分別支持八簷的巨石。石色黝黑,上雕有龍,退而仰望,有八龍攀屋之感。 鬼斧神工,精巧絕倫。堂內奉祀老子銅像,供人膜拜,香火鼎盛。據說昔日宮內養有青羊數頭,始有青羊宮之名。
四川菜以辣出名,但和湖南者不同。至於陝西、湖北、廣西、貴州等地,雖也喜食辣椒,其間也多差異。四川辣味大別之可分六類:一為辣椒花椒並用的「麻辣」,二為用乾辣椒碎片做成的「糊椒」,三為純用紅辣椒熬成的「紅油」,四為取生大蒜拌油辣椒的「蒜辣」,五為用辣椒本身的「乾香」,六為由辣豆瓣醬得的「油酥」。 川菜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以川西平原的成都,川東山城的重慶,和川中南鹽都的自貢三者為代表。形成清鮮醇濃相宜,麻辣魚香獨步的菜式。做法上尤以小煎小炒,乾燒乾煸具有特色。
佐料有郫縣豆瓣,特泡辣椒,清溪花椒,二金條辣椒,敘府牙菜,德陽醬油,保寧香醋,潼川豆豉等,各具不同風味。因此以清鮮見長的有清蒸江團,蟲草鴨子、開洋白菜,雞豆花。鮮香淳濃的有乾燒魚翅,家常海參,一品熊掌,葱酥魚,烤酥方。鹹辣兼備的有魔芋燒鴨,宮保雞丁,小煎雞,豆瓣魚。最具特色的有麻婆豆腐,水煮牛肉,毛豆火鍋,魚香肉絲,魚香大蝦,怪味花仁,怪味雞,泡菜魚。他若小吃方面,尚有賴湯圓,擔擔麵,龍抄手,鍾水餃,川北涼粉,九園包子,牛肉焦餅,雞蛋熨斗糕,金絲麪,豆花飯,葉兒粑,三大礮,夫妻肺片,燈影牛肉,小籠蒸肉等,都被大眾喜愛。
在成都期間,還有幾件事情值得一提:
中央軍校歡迎國防部長秦德純,在成都市區舉行晚會,邀約空軍官長參加。秦部長和公公是保定軍校同學,他隨同前往,乃得認識軍校所在。一個多月後,接到他哥哥由蘭州來信,想搜購一套陸軍官校所有教材,恰好有學生願意出售,以銀圓元五圓成交,立即用快郵寄往蘭州。他手足情深,兄愛弟恭,哥哥喜歡讀書,弟弟手不釋卷,真所謂難兄難弟。
機校有供實習用的機關槍,放在軍械庫裏,半夜被人偷走,遍查無着。據說當天傍晚,有一群搬屍的人,由孝子前導,棺材隨後,停在學校附近,為時甚久。衛兵以彼等距校門頗遠,並不影響出入,不疑有他,未加干涉。翌晨搬屍者趕早動身,亦屬常情。等發現機槍被偷,方知乃「袍哥」所為。袍哥是四川幫會組織,最初目的是反清復明。後來演變成上流社會為爭取群眾,要當袍哥大爺;下流社會為有所依靠,就加入幫會。因組成分子複雜,良莠不齊,致有清水、渾水之分。前者行為端正,後者偷雞摸狗。既同為袍哥,一定要講義氣,清渾之間,各行其道,彼此並不仇視。頭目稱為舵把子,寓有掌舵之意。舵把子年輕者稱大哥,年長者稱大爺。
四川大學校長黃季陸由臺灣歸來,帶有打穀機、牛車等農村日常用具,公開展覽,任人參觀。某新聞人員以四川稻田缺少道路為由,認為牛車根本無用,展覽會毫無必要。這種以偏概全的無知行為,阻礙了社會進步,危害了農村發展。 讓我想起成都的護路紀念碑,若不是短見無知,四川及早興建鐵路,怎會文化保守,工商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