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接聘書初嘗苦果
遷居臺北,先住正義東村十號,不久轉光復新村四號,再改名為光復東村,最後經臺北市政府,將光復東村分割為二,其通路稱為遼寧街,北接長春路,南達南京東路。第一排定名一百五十五巷,原四號變成十九號。於是我家不再稱光復新村四號,也不稱光復東村四號,而成遼寧街一百五十五巷十九號,一住二十多年不動。
初來臺北,人地生疏,很少與外界往還。頭一年暑假中,忽接西農校友余澄衷來信,略謂友人劉舫秋接長台南二中校長,急需優良教師協助,來不及徵求同意,已先行推薦。消息傳來,實出意外,一星期後,接着收到草聘,八字已見一瞥。有此良好機會,自然不願輕易放過,於是立即作「人之患」的打算。首先整理學經歷資料,再集中所有參考書,雖然是臨陣磨槍,但也有「不快也光」的功效。
我離開西安時,只領到臨時畢業證書,正式文憑需待教育部驗印後才能發放。臨時證書註明有效期間一年,過期作廢。時局變化太快,很多平時的規定都無法適應。聽說教育部將歷屆大專院校畢業生名冊與成績單都疏運來台,可查案核對加貼延長時效證明書,使臨時畢業證書權當正式證書使用。對我來說確實是個好消息,這件事唯有交給他去辦,沒有外人可託。
教育部遷到臺北,一時沒有足夠的房屋可集中辦公,部分業務在木柵政治大學校舍內處理。他吃過午飯便搭乘公共汽車前往,直到天黑還沒有回家,我擔心會發生甚麽事情,讓孩子們先吃飯,自己苦苦的等。天越黑心裏越急,心越急似乎時間過得特別慢,看看鐘彷彿根本不動。平常轉眼之間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現在連一分鐘都長的令人害怕。好不容易到了九點多鐘,他才回到家,讓我將心放下。抱怨他說:「出了門就忘記回家,讓人替你操心。也不看看已經到了甚麽時候?快吃飯吧,不要餓壞了身子,回到老家沒法向婆婆交待。說我把老人家的寶貝兒子折磨成甚麽樣子。」
「吃飯事小,任務為大。總算託你的福,事情已經辦好。」他不先去吃飯,急忙忙將貼有延長時效證明的臨時畢業證書,拿給我看。說:「這件事辦的又快又好,運氣不錯,總該獎勵獎勵。」
「看在辛苦份上,自然應該獎勵。現在我身無外物,能拿甚麽來獎勵?等領到薪俸,一定儘先酬勞。」
「獎勵要越快越好,時間一久便實效大跌,意義和價值、功效都要遜色。何況酬勞也不一定必須是身外之物。」
「真討厭。吃飯也堵不住嘴。」
「今天差一點空手而回。真是吉人天相,才得如願以償。否則還不知道要拖到那一天?」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越說越不明白,是不是餓昏了頭?」既然事情已經辦好,經過並不重要,對他這種好像在賣關子,不是一語道破的情形,難免有些不滿。
「不說當然不會清楚。費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好不容易找到政治大學,但是知道教育部臨時辦公地方的人,非常的少。四處打聽,逢人便問,在個不顯眼的位置,有間像辦公室的地方,一個人在伏案工作,經詢問結果,確定是教育部無疑。立即上前說明來意,那人叫我將申請文件放在門口桌上。既不說明要辦甚麼手續,也不填發公文收據,只管坐在自己辦公桌前,全神貫注的處理公務,一動也不動。我耐心的等了一會,看到那人辦完一件又取一件,知道不能再等,應該開口說話,要是再等辦完,不知又要費多少時間。很客氣的請其幫忙,說明軍人請假困難,交通工具缺乏,來一趟很不容易,而且這張證書又急着要用。」
「一定是那人富同情心,願意幫忙,不忍要你再跑第二回。甚麽託福啦、好運啦、吉人天相啦,還不都是那一套。我還以為有甚麽值得一提的事,神秘兮兮,不肯直說。」
「才不是呢,那會如此順利。要是如你所說,我也不會這樣狼狽,天黑回不到家。」他嚥了一口飯,停了一下。接着再說:「教育部那個職員告訴我,政府機關處理公文有整體的規定,分特急件、最速件、速件,必須儘快辦理外;其餘文件則是普通件,應循收到先後,也就是說先收到的先辦,後收到的後辦。要是每個人都像閣下,將自己的提前處理,豈不是讓守法的人永遠排在後面等待?國家要有前途,必須人人守法,你不會自己不守法而要求別人守法吧。」
「講的很有道理,一點不錯。這不是辦不成了嗎?怎麽又辦成了呢?」
「這正是我比人強的地方,別人辦不成而我能辦成。」他有心替自己吹噓,讓我誇獎幾句。我故意不說,看他如何道出詳情。
「我看到天色已晚,趕回臺北也已經下班,想想會不會還有其他法子。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人,和教育部職員寒暄一陣,取出公文,彼此交換意見後,立即處理。但見簽辦、擬稿、批發都是一人。而且親自登簿用印,交來人帶回。確實是隨到隨辦,毫無耽延,達到克難運動新、速、實、簡的要求。即令是標明特急件或最速件的公文,也不會如此迅速。這事被我看到,心想那人可能是科長職位,不然怎能有批稿權力。既然有人能夠如此,而我又為甚麼不能?於是再和承辦人員好言相商,請其看在路遠交通不便的份上,高抬貴手,鼎力相助,終於獲得同意。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全部辦妥。能不說是好運當頭,吉人天相。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這回必然會達到願望,重回杏壇,再執教鞭,為教育天下英才而有君子之樂。」
雖然說這是我的運氣,但沒有他的能幹,也不會完滿成功。工作已經有了,證書問題也解決了,工作地點則在台南,距臺北甚遠,但都在縱貫線上,不用轉車,問題不大。而且有快車到達,時間上較以前在虎尾還要節省。要是他能調職到台南空軍供應司令部,當然更為理想;即就是空軍訓練司令部,也在緊鄰的岡山,相距不遠,朝夕相聚毫無問題。興奮、快樂、滿足一起來到,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這一夜我睡的很好,半夜沒有醒來,直到天亮。
又過了兩個星期,收到劉舫秋校長署名的正式聘書。於是整理行裝,由他護送,率領兩個女兒,到台南走馬上任。
清晨起來匆匆吃罷早點,急奔臺北車站,購票上車。窗外陽光普照,田野一片翠綠,心情分外舒適。孩子們好久沒有郊外旅行,一個個雀躍不已,難得的一幅闔家歡。火車到達嘉義車站,聽到有人喊着:「嘉義到了,嘉義到了。到嘉義的旅客,下車時請不要忘記攜帶自己的東西。」這是其他車站所沒有的。因此就有人開玩笑說:「嘉義到了,嘉義到了。到嘉義的旅客,下車時請不要忘記帶走別人的東西。」盒飯臺灣人叫做「便當」,乃循日本舊習。嘉義盒飯美好居所有縱貫線車站之冠,飯美菜精,蛋肉齊全。當年初到臺灣,飛機就在嘉義着陸,因立即有軍車搭乘,又心存恐懼,那有閒情流覽車站情況,今日方得以睹廬山面目。
下午三時左右,到達台南車站,為時尚早,雇人力車運行李到台南二中。所幸距離不遠,費時有限。先取出聘書晉見校長,作初步約談後,由總務主任安置住宿地方,這時才發現問題嚴重。因為學校房舍有限,只能供應單身宿舍,而且兩個人一間,有眷的必須自行設法解決。當天晚上被安排在禮堂打地鋪,晚飯在附近用餐,心中盤算如何解決當前問題。想起校友李秀、王金貴夫婦,在台南工作很久,又任臺灣鳳梨公司經理,或能賴其關係在附近覓一住所。第二天上午到臺灣鳳梨公司一問,原來李秀已升任鳳梨工廠廠長,真是意外的好消息。經詢明地址,立即前往。承其伉儷熱情招待,並表示歡迎之意。但當提出住屋的事,方明瞭台南實情,短期內確難解決。一盆冷水從頭澆下,直到腳跟,就業的興趣和快慰,霎那間消失無存。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只好返回台南二中,向校長表示歉意,通知總務主任後立即離校,搭夜車重回臺北。二個月來的就業幻想,從此破滅,所能留存心中的只有記憶而已。
由這次經驗,讓我體會出職業婦女的難為。一方面要照顧家庭,撫育子女;一方面要努力進修,培養技能。當家庭和事業不能配合時,立即出現取捨和抉擇的問題。稍有失慎,小則勞身傷財;大則抱恨一生。不像男人瀟灑的不留一點浮雲,來去自如。
一年以後,我在蘭州街空軍醫院生下第三個孩子。那時空軍只有這一座醫院,談不上要求標準。婦產科也沒有專用病房,就利用大病房的一角。能在那裏住院待產,已是天大的福氣,還有甚麽好說的。這確是一件大事,因為這次生的是個男孩子。我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但想起母親當年的遭遇,讓我時時警惕。當他到醫院探望時,我忘掉生產過程的痛苦,等不及他來問,先就趕緊說出是個「壯丁」。這時做媽媽的喜悅和驕傲,帶着滿足,一齊湧上心頭,顯在臉上。不由得有告訴母親的情緒衝動,要是母親能在我的身邊,甚至不在身邊但可傳寄資訊,那該有多好,讓他老人家放心,我已經有了男孩。但是現在沒有這種可能,沒有這種機會,我這個飄泊在海外的女兒,何時才能回到母親的懷抱?為了紀念母親,我給孩子起名「慰慈」。
出醫院時,碰到他的一個學生,在醫院工作,好心派院中汽車相送。剛出大門不久,和一個三輪車相橦,不但沒有及早回家,反而多有耽擱。人生不如意的事,固十嘗八九,這也可以算上其中之一。
這年他晉升為同空軍上尉,由統計官改任專員,遞補田自昭中校遺缺,也算是雙喜臨門,時在一九五二年。
自從老三降生,我家下一代有了男孩,不用再擔心被人譏笑成專為他人造老婆的瓦窯。但生齒日繁,家用不足,也是事實,於是興起兼營副業的心意。在這段時期內,有人養來亨雞賣蛋,有人開小商店賣貨。他在西安時,曾公餘作張季衡孩子的家庭教師。張季衡乃辛亥革命時,陝西都督張鳳翽的嗣子,娶西安商界聞人閻甘園的長女郁若,育有一女三男,均在張鈁為河南桑梓創辦的西北中學讀書。閻甘園出生於西安東南相距五十里的藍田縣城,也是二姐丈的表兄,因考古與陝督畢沅相善。一天,有鄉人因母病急待送醫,家無長物,挑來兩個泥菩薩求售,任意給價即可,多少不會計較。因斯物泥濘不堪,權放院中,未加注意,陡然一場大雨,沖掉菩薩身上污泥,露出金光。由於一善之念,閻甘園得成巨富。後與英國傳教士敦崇禮結伴赴日本考察,返國後在南院門購地籌設甘園學堂,並自編教材。待原配夫人馬季梅去世,繼娶楊雅閣,在甘園學堂附設雅閣女校,送長女郁若入學,為陝西正式女子教育開先河。
離開大陸時在成都稍有停留,他臨時為陸振家之女補課。移居臺北,在正義東村為田敏子,光復東村為蔣其炎子女做義務家教,又為谷振海兒子教書。擔任家庭教師,駕輕就熟,適陳調元之子陳康在上海出任務而失事,遺孀楊淑娥率一女二子,由臺中遷來臺北,急需人協助照料孩子讀書。其姐楊淑如與他同事有年,特加推介,但夜間缺少交通工具,未便答允。侯廣智聽到這個消息,認為機不可失,將自已正用的腳踏車借給使用,問題解決,立即上任。下班回家,吃完晚飯,馬上匆匆上路,九時許下課,到家已近十點。夏天尚可應付,冬季寒風凜冽,冷氣襲面,艱苦可想而知。我不願他過度勞累,讓他辭退家教,由我學習洋裁。 如此一來,家人衣服不用花錢去買,自己動手去做。節省開支就是增加收入,雖無大補,也有小益。就這樣決定,說作就作,留他晚上在家看小孩,指導孩子溫習功課,我先出去學洋裁技能。需要牢記在心的,就是不要因為賺小錢,而忽略自己孩子前途。
非中式的仕女服裝和童裝縫製,日本人稱為「洋裁」,臺灣一般仍沿用舊稱。學習期間,分成幾個階段,先從紙型畫樣開始,再學剪裁方法,接着試做,初級階段便算結業。其後還有中級、高級課程,研討特種技術。我只要能供家人縫衣服就可以了,不需參加中級和高級班。在短短的三個月裏,總算學會了基本操作技術,不再給小孩子穿布袋裝。
甚麽是布袋裝?很多人也許莫聽過,不知道。那是不會做衣服的人,把一大塊布料對折起來,兩邊一縫,頭頂部分開個大洞,既沒袖子,也沒腰身,外形很像口袋,一班人取笑不會做衣服的,美其名為布袋裝。稍後略加改進,有短袖外形,勉強可稱為衣服。初到臺灣,我用麵粉袋也做過布袋裝,給孩子們當作夏服。
為練習縫紉,買了一部縫紉機。他總是這樣,在食衣住行方面,能過得去就可以,從不挑剔;但在學習方面,則力求完美。像這次買縫紉機,準備的錢已經足夠,但他堅持要買最好的,致現款難償付價款,自己寧願向楊淑如去借。他從來不願向人借錢,就是預借薪餉也沒辦過,這次開戒破例,使我非常不安。所幸數量不大,沒有幾天就立即清償。這種不向人借錢的作風,也許和家庭教育有關。如此也好,既可免除寅吃卯糧,又免發生債臺高築的惡果。要知道人不怕冷,怕風;人不怕窮,怕債。
學好洋裁,又買好縫紉機,也應該大顯身手,先從自己孩子衣服開始。待技術成熟,春節來到,鄰居有請我幫忙的,也都來者不拒。助人為樂,喜上心頭,雖忙的要死,心中仍有一股暖味。免費服務,樂在其中。禮尚往來,也有人過意不去,送點糖果,表示謝意,我也不用客氣,照收無誤。
後來有人在聯勤總部承攬到一批傷殘軍服,分二十套給我。人家是好意,我不便拒絕,拿到手一看,布料既厚,片幅又大,做起來不能得心應手,進度緩慢,費了五天時間,還不能完工。因我一個人而延期交貨,豈不害了大家,於是準備開夜工。為這幾件衣服,害我又忙了一整天,越急進度越慢,實在精疲力竭,難再逞強。他看在眼裏,晚飯後自動坐上機座,充當代工。既然有人自願接手,只好「勉從所請」,將施工要求及已做好部分充作樣品,由他照葫蘆畫瓢。自己收拾碗筷,清洗餐具,給孩子洗澡,陪孩子早點去睡,準備到半夜醒來看看,要是還沒有做好,就自己接替,絕對不能拖累別人,無法按時完工。
一覺醒來,時過午夜,縫紉機聲音仍未終止,燈光猶亮,顯然工作尚未完成。我很想起來由我繼續操作,但眼皮不聽使喚,頭腦也昏昏沉沉,翻個身又睡着了。第二天天亮起來,所有衣服已完全做好,而且折疊整齊,捆在一起。我是鬆了一口氣,他卻辛苦一夜,徹夜趕做,不怨不尤。一陣衝動,忍不住想給他一個香吻,充作酬勞和獎勵,又怕驚醒他的好夢,只好作罷。算是先記在賬上,等以後有機會再本利一起清還。經過這次教訓,我再也不接受力所不及的事。
多年以後,謝東閔出任臺灣省主席,於一九七二年推行消滅貧窮之小康計畫,提倡「家庭即工廠,客廳即工廠」之代工行業,鼓勵婦女和小孩將家庭當作工廠,從事代工,貼補家用。不到五年,臺灣原有之四十七萬貧戶,陸續減少剩下幾千戶。謝主席可能是從克難運動中,軍眷的自力求生而得到的啟示。
一九五三年,空軍推行主計制度,將財務和統計兩單位合併,在空總設主計署,下轄預算、會計、統計、管理分析和查賬五組,另加一辦理綜合業務的行政室。署長由陳御風出任,副署長有二,一為趙光漢,一為許恩遹。陳趙二人乃飛行軍官出身,徐係經會本行,故預算、會計、審核查賬歸徐監督;統計、管理分析和行政事務,歸趙監督。陳則負綜理核可之責。
趙光漢素有四川才子之稱,英文造詣甚深。傳聞當年進入空軍,身居沙河鋪,女友則在成都市區,週日方得相會。每次會面,必須先將指定的英文功課作完。經女友認可,才能在成都附近相偕出遊,否則就需滯留家中,繼續溫書。頗有國劇張耀「鎮台讀書」之趣。趙對管理分析業務,基於學識智慧經驗,應付裕如。遇有統計問題不明瞭處,每召主辦人員面談,藉作深入瞭解。
這時他被管理分析組長陳樹琛所邀,出任該組首席軍事行政官,編階中校,以上尉而辦中校事,工作負擔自重,何況又是新興業務;但對能力培育,經驗獲致,也有較他人為多的機會。當統計人員對統計技術之回答,無法令趙光漢滿意時,也只有求助於教官,這時他只好挺身而出,協助解圍。久而久之,統計技術方面之事,趙光漢不再詢問統計組,而直接找他。
空軍推行主計制度,為統一觀念,整齊作法,舉辦主計人員講習。主計署的五個組中,無人具有辦理訓練的經驗,也無人具有辦理的勇氣,趙光漢指定他主辦教務,擔任教育組長。負責課程擬定,外聘教授洽請,教材編印,成績考核諸事。當時臺灣著名教授、學者、專家均在延聘之列。如蘇在山、王撫洲、張金鑒、湯元吉皆一時之選。王雲五時任考試院副院長,亦蒞班作專題講演。管理領域的碩彥權威,齊集一堂,堪稱完滿達成任務。也因此次辦理獲得讚譽,另先後主辦管理分析人員訓練,主計人員在職訓練多期,並在空軍指揮參謀大學擔任教官,至調離空軍為止。
他親往新生南路王雲五家,邀請來訓練班講演,王副院長談及發明四角號碼檢字法,乃由電報解碼而來。通常所用國字不會超過三千,加上第一組罕用字,和第二組罕用字,尚且不及萬數。電報解碼之數字用四位元,從0000到9999,共有萬個,足敷所需。國人所使用之字典,以部首為分類標準,但有時缺少明確規定,必須死記。例如秦、泰、奉、春,外形相近而部首不同。秦在禾部,泰在水部,奉在大部,而春在日部。又如萬應在蟲部而不在草部。不像戊、戌、戍、成皆在戈部。且國字筆劃多少差異甚大,少者一筆,多者十餘筆。更有多達三十六筆者,如齾字。知道部首再數筆劃,耗時過多,何用贅言。何況有時部首不明,須賴「檢字」或「難查字」來解決,不勝其煩。若改用注音字母,或用羅馬拼音,固可免除部首錯亂,但見字而不知如何去讀,或知發音但不正確,仍不能滿足要求,找字仍脫不出部首臼巢。不像歐美文字,可按字母順序排列,次序井然。陡然在一次晚餐中,想起國字是四方形,何不將五筆檢字法的橫、豎、點、撇、拐五者,拓展成十個符號,再和電報編碼結合,四角號碼檢字法於是產生。
管理知識大時可用於治國平天下,小時可用於處理個人事務,令人欽佩。其客廳四壁書架滿布,將空間充分利用,更顯出學者風範。王雲五順便談及讓孫子們搬書的事,才知道是仿照明人張士誠運糧方法。命孫子們由三樓排到一樓,站在原地不動,依順序從書架開始,逐一轉遞,左手接進,右手送出,最後都裝入書架,不用裝箱、搬移、開箱、入架、整理,進行順利,省事省力。
閒談中順便提及戶籍校正的趣事。有一天戶籍人員到王府校正戶籍,因王雲五曾任行政院副院長,政治大學博士班指導教授,又主持商務印書館,名聞國內外;行憲之初任財政部長,現任考試院副院長,以為具有高級學位。乃問:王先生是那個學校博士?答以不是。繼問在何處取得碩士?答以沒有。讀過那個大學?答以未曾上過大學。再問高中,初中,小學,都答沒有上過。所以最後在教育程度欄內填記「粗識字」三字。後來韓國大學贈送名譽博士學位,才被稱為王博士。王氏有帝舜之樂,得娥皇女英共事,不煩家事,專心學問,精通多國文字,或係一因。
蘇在山在密西根大學研讀管理,為我國獲得該科博士第一人。談及科學管理創始人泰勒,如何建立管理三原則,用簡單化、標準化、系統化充骨幹,做動作及時間研究。從工人砌磚得到基礎認識,體力節省,成果倍增。如何推行科學方法,對計時工資加強簡化,對計件工資保持品質。論及吉爾布萊斯夫人多子,而能充分利用科學方法管理家務。或問伊多子原因,她的回答是:「買東西時,整批較零售價格便宜。」斯時臺灣大學商學院尚未成立,在法學院設商學系,蘇在山任商學系主任。下轄會計,國際貿易,經濟,銀行四個組。名為商學系實乃商學院規模。臺灣地區大學聯考乙組最高分和第一志願都是台大商學系。後來政府邀請劉大中回台主持賦稅改革,在梨山福壽山農場,向蔣總統作簡報,事後蔣總統特命蘇在山於成功大學設立管理研究所,造就管理人才。他能利用機會,面聆學者教誨,獲益非淺。
王撫洲是經濟部次長,主管國營事業,實務經驗豐富。湯元吉是臺灣肥料公司董事長,最近編印多種有關管理書籍,帶動管理學術研究。
外聘教授皆一時之選,在課堂上學員得到管理的理論與方法真諦,所謂「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閱讀和聽講最大的不同在於理解和吸收,如同食療和藥療,功效因人而異,有快慢差異。師傅引進門,學藝在個人,以後的造化全看自己的努力。
前在辦理統計人員進修訓練時,儘量節省經費,教官不支鐘點費,也沒有教材編寫費。等到主計人員講習,所有預算由預算組主編,且有外聘講師,始有鐘點費可領。他主講《專題研究》,也領到一點,這可是意外收入,給孩子們乘機增加少許營養,不枉爸爸辛苦一場。
主計署創刊《主計通訊》,他出任總編輯,負核稿責任。除有關管理分析部分稿件外,所有統計部分稿件,幾乎完全出自他的手筆。當會計方面遇到明顯錯誤,也會提醒撰稿者注意修正。偶有稿源不繼,乃使用多個筆名應急。趙光漢調閱統計講習教材,認為極有價值,囑正式出版,並列為空軍主計叢書第一種。當時臺灣地區印刷設備不足,紙張供應困難,統計論著出版者尤為稀少,他所著之《統計分析方法》問世,因屬軍用書籍,不在市面出售。各方爭先索取,即臺灣大學一校,就有汪厥明、鄭堯拌、張果為、劉南溟、周楨等教授;其他院校亦不後人,利用各種方法,想得其一。此事讓他在統計領域稍有地位,得在中國統計學社蟬聯理事,並被教育部聘為統計學名詞編輯委員,為異日執教大專院校建立基礎。
新任統計組長謝明曦,飛行出身,不長數學,對統計毫無所知。遇副署長垂詢之事,每每瞠目以對,賴他及時解圍。日久情形未見改善,被誤認為他在其中作梗,有意令彼出醜,心雖不甘,但非管轄人員,也無法可施。在《統計分析方法》付梓時,總司令王叔銘特撰序言,尤招謝明曦之忌,致在議獎時僅獲記大功一次。嘉獎、記功、記大功,對他來說都沒有實質意義。因為獲嘉獎者,在考績時加一分,記功加三分,記大功加九分,他每年考績都是甲等,加分後仍是甲等。由於連續十年考績甲等,奉總統頒發忠勤勳章。又在國防部以連續考績甲等,獲頒楷模獎章、國防部服務章。後來他在國防部時,撰寫《統計製圖學》,實用價值較高,但學術地位則低,尚獲頒積學獎章。其間差異懸殊之大,原因何在,當可想見。
國防部第一廳,主管國軍人事政策。在廳長毛景彪領導下,提出八項人事改革方案。經提報國防會議,奉最高當局核可,陸續實施。其中有涉及統計和心理部分,必須聘請專家負責。為工作推行順利,向陸海空三軍搜求可以勝任的專才。空總第一署參謀金淵,見他所著《統計分析方法》,曾被列為空軍主計叢書第一種,被各大學教授索閱,且擔任統計工作有年,歷任教官,經驗豐富,乃向國防部推薦,終獲入選。以部聘顧問名義,參加「九三小組」為代號的任務編組工作,由副廳長易勁秋主持。自三月起,他分別在國防部和空總辦公。
任何事情在開始執行時,首先須使參與工作者不生疑慮,領導者信心鞏固。他在《人事通訊》介紹統計理論;在會報中向毛廳長,和副官局局長宋達分段說明有關事項。接觸日多,印象亦深。後再協助辦理工作人員訓練,講授電動計算機使用方法,歷時一年,方告結束。為應業務需要,再續聘一年,繼續指導作業人員,解答有關統計問題。工作結束時,因任務完滿達成,獲頒陸海空軍褒狀,以酬辛勞。
天下就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之事。昔日為辦空軍統計人員進修訓練,日夜辛勤,未受報酬,未獲獎勵。待著作出版,亦未支領稿酬,僅有毫無實效的記大功。誰料因辦訓練而編寫講義,由講義而成書出版;再由國防部以顧問名義聘用,除月支顧問費外,尚獲褒狀獎勵,也就足以彌補所失而有餘。
在九三小組工作期間,有幾件事可以一提。為宣導新制,他分別到各總司令部作專題報告,這可能是一件不尋常的事,很少人能有這個機會。隨同毛廳長到軍部去,軍長用軍禮相迎,他跟廳長校閱部隊,出盡了風頭。在高雄兵工廠試辦,夜宿招待所,聽到陳德曾女友高曼莉唱歌。她是那時南部高雄紅遍半個天的名歌星。在臺北與伊齊名的有紫薇。本姓胡,為空軍黃致璋之妻。
為提高《主計通訊》水準,鼓勵同仁撰稿,酌增稿費。年來積存結果,倒也可做件事情。時光琳妻弟莊心治,遷來光復東村,擬經營雜貨店,苦於資金不足,聞我家可能有餘錢,邀請入夥。在莊家前院空地,鳩工搭建小屋,充作營業處所。最初兩三個月,獲利尚可;待他應國防部之聘擔任顧問,夜間時常加班,無暇過問店內的事。說也奇怪,出現虧累,是否有人為因素,難作定論。事已至此,退出合夥,才是良策。莊妻以現金籌湊困難,答應分期歸還本金,最後成為其家獨資商店,本金也賴着不給。從前有人說「家無本工休務農」,現在我可改說「家無本工休經商」。我的母家一直受着財旺丁不旺的苦,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從我有記憶開始,媽媽每逢年終,都有各商店送賬簿來審閱。那時採用單式簿記,除總數和細數是否相符外,從賬面上看不出甚麽大破綻,實際則不知道有多少流失。
在這期間,我懷上第四個孩子,因為和莊家合夥做生意,在一起吃飯,少了部分家事操作,能得空休息,老四是所有孩子裏誕生時最健康者。
王叔銘以空軍總司令調升參謀總長,將實施有效的主計制度,推行三軍,統計業務由趙光漢主持。待人事命令發表,立即向空總人事署長葉禧年,堅索他往國防部工作。這時他已改調人事署,主管新制考績業務。一時無法分身,只好先兩頭辦公。當時以空軍統計制度為藍本,撰寫國軍統計手冊,訓練三軍統計人員。一九五六年,他晉升同空軍少校,我的第二個男孩子接着出生。等到主計機構完成建制,趙光漢調情報次長室,他調新成立的統計處任科長。
初,前空軍總司令周至柔,出任參謀總長,周總長將空軍行施有年的公文查詢制度,推行海陸軍。轉任臺灣省主席時,再推行到省屬各單位,由王銘新主其事,楊淑如後來嫁王為妻。其婿任軍事工程局會計長,葛茂榮冒報差旅費,被人發現,一旦定案,將付軍法審判,楊淑如不念舊惡,設法營救,庶免於難。
周總長提出「三軍一家,如兄如弟;三軍一體,如手如足。」欲有所作為,先從劃一待遇上着手。換句話說,凍結陸海空軍同階間的差異,俟調整薪給時再求一致。昔日陸階改敘空階者,全體要求換回陸階。一夜之間,相當連升兩階,中尉變少校,上尉變中校,少校變上校。 校官另有職務加給可拿,皆大歡喜。空軍在素質上要求嚴格,晉升又不容易,士氣大受影響。此後一般軍事學校結業學生,不像以往願意進入空軍,先選陸軍,繼選海軍。致空軍素質,再不能保持已往優良狀態。
空軍待遇自三軍劃一後,情況大不如前,眷屬無不為生活所苦。在抗戰初期曾任空軍第三大隊副大隊長之蔣其炎夫婦,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樂於助人。當其獲得教堂有救濟物資到來的消息,告訴眷村孩子眾多、家累較重的鄰居,到教堂去領取。其中有脫脂奶粉、蛋黃粉及衣服等。這種不定期的實物救濟,倒也發揮相當功能。由於往返較多,與神職人員相識,漸漸成為教友者不少。對精神和物質上的折磨,也都能逆來順受,自非始料所及。其不願成為教友者,被人戲稱為「福利教友。」
為適應這個脫貧的實際問題,不外兩條途徑可走:一是維持相當水準,另闢開源方法;一是厲行節約要求,遵守量入為出節流原則。換句話說,逃不出開源及節流二者。社會上出現福利教友,也就是當時的特殊現象。
我國原有三教九流十家:三教是儒教、釋教、道教。既稱宗教自應有宗教的必備條件,如經典、服飾、儀式、聚會等,缺一不可。嚴格的說起來,儒教尚不能稱為教,基本條件不全。釋教就是佛教,在唐朝從印度引入。清代天主教、基督教先後傳入我國,信徒日眾,勢不可當。任何宗教都是引人向善,普愛眾生,方法不同,趨向則一;但偶爾也會有笑話發生。有人向佛請願,祈求家人和朋友健康富足快樂。佛說:「你有私心,只顧自己和家人。給你四天。」那人說:「四天就四天吧。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佛未能感化成功,說:「只限三天。」「要是只有三天,那就昨天、今天和明天好了。」佛又說:「縮短為兩天。」「兩天也行。白天和黑天。」佛再三再四減少天數,那人都有話說,「僅限一天。」佛作最後決定,沒有通融餘地。「一天麽?就是每天。」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皆然。
儒家正心誠意之中庸之道,釋家明心見性之出世思想,道家致虛守靜之無為哲學,存在着緊密關係。最初三家連稱,互有影響,但彼此獨立。三家合流之始作俑者是佛教中人,其發展過程可分三個階段,一在魏晉南北朝,二在唐末,三在元明清。東漢末年佛家居士牟子,著《理惑論》,倡言儒佛思想一致。東晉高僧釋道安,用孔子論說解《道德經》。南北朝時常見三家調和之說,或以道家思想解《論語》,或以佛經釋《春秋》。梁武帝自稱:「少時學周孔,中複觀道書,晚年開釋卷,猶月映眾星。」即有三教合一之勢。
南宋李昌齡,著《太上感應篇》,融通三家思想對人之規勸,化為凡夫俗子向善之心,引導人類步入善美之境地。
如果將儒教和基督教對照來看,可能發現很多巧合之處。基督教之《聖經》所用陳述方法,和《論語》相近,章節雖有,但缺完整體系。故事雜陳,多用對話。同一事項可能在不用地方重複出現。論述由弟子門徒執筆。耶穌和孔子出生傳說,同有神話遺跡。至若周遊各地,收有門徒,又都大致雷同。中國以新春第七天稱為人日,創世紀也以七天為段落。洪水為害,也都引述。耶穌之「你們願意人怎樣對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對待人。」和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之所欲,亦施於人。」兩者毫無軒輊。耶穌之「將朋友當作兄弟」,不正是孔子的「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耶穌之「富人想進天國比駱駝鑽針孔還要困難。」這是孔子「為富不仁」的另一種說法。耶穌供三千五千人吃飽,孔子在陳絕糧,情況有何差異。其他類似事件,所在多有。三教同源,不無蛛絲馬跡,宗教家如有興趣,來作深入之比較研究,或可有驚人發現。
政府推行教育改革,計畫將六年義務教育延長至九年。國民小學畢業,不需經過考試,按自願升入初級中學。為貫徹這項政策,先從培養教師着手。由臺灣省訓練團舉辦中等教師研習班,招訓合格人員。聽到消息,我有心一試,報名參加而獲錄取。在臺北大直訓練團,受訓六週,吃住都在團內。這是機會第二次敲我的門,不可多得,欣然應命。好在是暑假期間,大女兒也可稍微分勞照料弟妹之勞。委託眷村鄰居張雪痕之妻羅雲華,供應孩子們飲食,由他負責課業輔導和起居雜事。我不放心,偶爾利用自修時間,轉搭兩趟公車,抽空回家看看,做些雜事,洗洗衣服。那時雖很辛苦,心中卻很快樂,終於完成訓練,取得結訓證書。我就讀三年制師範專科,本有執教資格,今再接受訓練,更多一層保障。
沒有幾天,虎尾中學校長薛仙椿來訪,邀我前往執教。並且對我說以前在虎尾空軍眷村,為空軍子弟補習功課,那時就想延聘來校執教,未能如願,現在親自致送聘書,千萬不可推託。情意真摯誠懇,不好當面拒絕,答應待研究以後再作決定。
不久臺灣省教育廳有公文來,委派苗栗中學教師。該地較虎尾為近,且有火車直達,當較方便。由他率次女往新竹,夜宿張蘊田家,以便翌日就近洽談有關各事。不料颱風來襲,交通中斷;次女又突感不適,張蘊田冒風敲開醫生的家門求診,服藥後方告放心。這次颱風過境,損失不大,但苗栗縣政府尚未恢復上班,只能就考慮所及問題提出探詢情況而已。初步印象似欠理想,我也就不存勉強之意。反正也不急着工作,等待適當時機來臨,再行走馬上任,方為上策,何必爭這朝夕。
新竹縣政府奉省教育廳命令,試辦九年義務教育,免試升學初中,這是一樣新興事業,從頭開始,頗富刺激。乃應關西中學校長陳從傑之聘,和省訓團結業同學張尚德、傅中梅、鄭俊等一同前往。彼此相識,自不陌生,且可相互照料,無孤單之感。主意既定,分別婉謝虎尾和苗栗兩校盛意,請其另請高明。一方面作就職的準備。
這時我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女兒皆長,男孩均幼。大女兒快要由空軍子弟小學畢業,為了避免轉學影響,留在臺北繼續就讀,由他負責照料生活起居;其餘三個小的,由我帶到關西,就近撫養。
我就職前,他已離開空軍總部,調到國防部工作。每天早晨,父女二人由眷村徒步到空軍總部,在軍官伙食團進早餐,然後女兒到教室上課,他再搭乘國防部交通車去辦公。午飯時又從國防部趕回空總用餐,父女同桌比鄰而食。飯後他返工作單位,女兒回教室。傍晚下班後,父女又在飯廳見面,餐畢再徒步走回眷村。倒也生活規律,簡單有序。
好景不長,事情常會出人意料。空軍總部加強門禁,眷屬不准出入營區,特製職員證供官兵佩戴,且嚴格執行。那時尚有兩三個軍官,帶着小孩,住在軍官宿舍,不需出入營區,自然不需要任何證件。受影響最大的當然是大女兒,要是不能出入營區,就沒有地方吃飯,雖然有些衛兵認識,但也不敢違反規定。茲事體大,他回到空總,請發證單位設法解決。承辦人員認為和規定不符,歉難通融。總務處副處長李濱,同情他的處境,特准給女兒發一來賓證,難題才告解決。這件事可能要空前絕後,無人效尤。輪到新衛兵值班,一定仔細辨認,奇怪一個小女孩,怎會領有來賓證?等到大女兒小學畢業,將來賓證繳回,這件事方告完滿結束。
關西中學剛新創辦,毫無基礎可言,一切從頭做起。校長陳從傑是當地人,一面興建校舍,一面招生上課。我帶着三個孩子,是有眷教師,特別在一農家租屋暫住。那家主人住的是標準閩南人建築,磚牆瓦頂,頗具規模。而學校代租的是非永久性建築,也非正屋,土牆草頂,除房門勉強像樣外,其餘連故鄉的馬房還不如。新竹以多風出名,和基隆的雨一樣,凡是在臺灣住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白天倒沒有甚麽害怕,晚上不時的風由屋頂鑽進來,我真擔心大風會把屋頂吹掉。遇到天氣不好,風勢強勁的時候,嚇的我一夜都不敢合眼。
當時全國中學,每天上課七小時。上午四小時;下午三小時,週六下午無課,一個星期上課總時數為三十九小時。全年分上下兩學期,從秋季始業,到夏季結束,每學期各上課二十星期。 期中、期末考試得停課舉行,其餘臨時考試,月考、段考概不停課。暑假長達九個星期;寒假僅有三個星期,為配合春節,或早或晚,起止日期,各年不同。一學期實際上課十八週,計七百零二小時。三年下來,累計四二一二小時。較之德國三五二八小時,法國三二八零小時,日本三一七零小時,都有超過。我國在初級中學階段,學生課業較重,不容諱言。若和美國之一四六零相較,相差幾近三倍。
為了不影響教學和照顧孩子,房東給我找來一個十二三歲女孩幫忙。只能陪孩子們玩,做點看門的工作。至於買菜做飯,洗衣打掃,全由我一人操作。在學校我要上課,批改學生作業,編撰教材,並兼導師,必要時和家長談話;回家所有家事,一手包辦,無人分勞。教師待遇向來菲薄,要是為了賺錢,真是得不償失,早就應該辭職不幹,打道回府。但是我攻讀師範,抱定教育英才的志願,雖心力交瘁,仍樂此不疲。每當他父女前來探望,總是要顯出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我並不願意作假,為了免他為我操心,唯有如此,才會鞭策鼓勵,讓我有勇氣繼續做下去。我們這週末夫妻,也有人戲稱為牛女會,就在這聚少離多的情況下,一天一天的度過。當時我帶着三個孩子,要回臺北,必然勞師動眾,不能休息,反而更加疲累。倒不如讓他往來奔波,比較好些。
就新竹縣來說,關西鎮算得上是個大鎮。新竹農校就設在這裏,有客運車通往各地。鎮長徐家旺有個盲目兒子徐興傑,摸骨頗為有名,遠近聞名前來一試的人很多。事前需要掛號,每天以三十人為度。為了好奇,我給他爭取到一個機會。屆時由張尚德陪同前往,一方面帶路,同時兼做記錄。那摸骨的說他是軍人,現階少將,有子女五人,享壽八十有二。事業上會有大成就,身體健康,家庭美滿。 滿嘴江湖口吻,似是而非。要是拿一個月前,對我所說的相互比較,鮮有相同之處。
那摸骨師說我將充民意代表,有兩次出國機會,將來會再有個小孩,福氣比兄姐都好,一定要多加注意,小心流產。既有人姑妄言之,我也就姑妄聽之。真是「信不信當面試驗,靈不靈過後便知。」要是真能預知未來,參透天機,斷人吉凶休咎,絲毫不爽,也就用不着為人摸骨算命,代執政者籌謀劃策,至少也可和諸葛亮、李淳風、劉伯溫齊名,流芳百世。況且洩露天機,仙神難容,惹禍上身,智者不取。其非信口開河,而是甚麽?
關西鎮還有一個頗具規模的天主堂,神父修女們對新來的老師都很尊敬,邀我們到教堂去聽講聖經。定期參加英語班,學習會話和閱讀。對一個教英文的教師而言,實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張尚德不教英文,但對聖經發生興趣,也許應了「聖召」的奇跡,也許是潛移默化的結果,終於放棄教書生涯,立志進修道院攻讀神學。經過多年的努力,參加晉鐸盛典,成了神職人員。入耶穌會,以服務教育為終身事業。
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於明萬曆三十三年,在北京興建第一座天主堂。是我國傳統建築,規模很小,僅在比較顯眼處豎一十字架。清順治七年,德國耶穌會傳教士湯若望,在原址改修擴建,除供宗教專用者外,尚有天文臺,藏書樓,儀器室等。
張尚德身體羸弱,隨兄來台,初畢業於臺灣省立行政專科學校,經參加省訓團中等教師研習,被分發關西中學,和我同校共事。平日敬我如姐,不禁視之如弟,加以青眼。其兄原在臺灣糖業公司服務,後奉派前往非洲,領導農業機耕隊,援助友邦。一九五九年,我國首次派遣農耕隊往越南,一九六一年,再派隊去賴比瑞亞,這是農業技術大規模援外之開始。除對非洲國家外,尚有亞洲之越、泰,中南美洲等地。其工作範圍包括水稻、玉米、雜糧農作物之種植,土壤改良,機具操作,灌溉系統,訓練農民,指導技術,登錄氣象等。獲得國際社會莫大之讚譽。
離開新竹關西後,我在臺北古亭中學執教。聞其在宜蘭聖母醫院療養,我們全家同去探視。該院係義大利神父梅崇德所創辦,位羅東鎮,環境優美,適合休養。規模雖小,仍有病牀一百多張。醫生全係天主教靈修會成員,技術精良,態度親切,貧窮病患不收費用,深得鄉里稱讚敬重。
耶穌會對我國教育貢獻很大,本世紀初有震旦、輔仁等大學。抗戰期間協助戰區流亡青年升學,也不遺餘力。五十年代,很多人攜家帶眷避亂來到香港,集聚於九龍半島與大陸比鄰的不毛之地調景嶺。在人跡罕有、荒涼偏遠的所在生存下來,人稱義民。調景嶺以往香港人稱為弔頸嶺,顧名思義當知是厭世者上弔自殺之處,待義民定居之後,才將不雅惡名,改取同音異字的調景嶺替代。
調景嶺沒有水電和交通供應,義民全靠體力,賺取衣食,過着葛天氏之民的生活。幸虧耶穌會神父曹立珊,破除一切困難,奔走籌款,設立天主教鳴遠小學,不但免收學費,尚且供應書籍、文具和制服,才解決青少年的失學問題。造就不少吃苦耐勞,力爭上游的青年。我國以鳴遠命名的天主教中小學,各地多見,乃為紀念比利時籍雷鳴遠神父,將天主教帶來我國並發揚光大。張尚德在調景嶺鳴遠小學,工作一段時間後,以身體健康關係而離開,誰料因此種下早夭的種子。奉獻生命乃神職人員最高的期望,願張尚德永遠與主同在。
另一在關西中學執教的省訓團結業同學傅中梅,國學根基不錯,曾幫忙雷震辦理《自由中國》雜誌。後來當臺灣「民主進步黨」成立時,被羅致創黨,更名傅正。彼參酌舊有資料,在最短時間內,完成黨章、黨綱等重要文件,擔任規劃部負責人。待該黨於內政部辦妥立案手續,推薦立法委員人選時,變賣雷震手稿,籌集資金,準備全力一搏,在政治上一顯身手。孰料天違人願,未被提名,氣憤致疾,齎志以歿。後繼者有陳布雷之孫陳師孟,榮民之子王定宇等三五人,投效麾下,欲充犬馬,終因「原罪」在身,被認為「非我族類」,名納暗排,難臻理想發展。
在關西執教期間,除寒暑假帶孩子回臺北,全家得以團聚外;其餘時間,從開學到放假,我都留在學校,他在週末一定會來看望孩子和我。有時是他一個人,有時也會帶大女兒同來。星期天原本用不着工作,可以隨意安排自己的事情,我充分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儘量使家人覺得舒適。雖忙的喘不過氣來,但可以略微補償失職的妻子和母親的歉疚。所以在精神和心理上,都能感到無限的欣慰和快樂。
一年多以後,我又懷孕了,這就是第五個孩子,也是最後的一個孩子。說也奇怪,在眷村的人,不生則已;若生絕大多數都是五個,羅雲華、鄧述美、黃掌珠等莫不如此。事實既然造成,我只好參加眾人的行列,充當五個孩子的媽媽。這時我又辭掉工作,專心料理家務。等到老五幼稚園結業,升入小學,再託鄰居鄧述美代為照管,改往臺北市古亭女中教書。
冥冥之中,必有主宰。我生孩子本來和他升官毫無關係,竟然發生不可思議的巧合。依照空軍規定,初次到職,超過半年,雖有考績,但不滿整年不予晉升。他一九四七年三月進空軍,被核定為同空軍少尉,支三級薪,大女兒出生。 次年因考績甲等而進薪兩級,支一級薪。又一年晉同空軍中尉,支三級薪,第二個女兒降生。中尉停年仍為兩年,先由三級跳升一級,再由一級晉升同上尉,第三個孩子來到人間。上尉停年較長,為少中尉的一倍,規定四年。由尉級轉升校級,尚需經過晉等考試。應考科目包括有國文、英文和專業,及格方可晉任。專業部分是按兵科專長而定,建立五百題題庫,事前分發應考人員閱讀;另備標準答案,供閱卷人員使用。屆時由主考人員隨機抽出題號,按號作答。他的專業科目是統計,題庫出自他的手筆,答案也是自己撰寫的。閱卷人員對照標準答案,獲得滿分。韓印川主管考試分數登記,看到有人得100分,非常驚奇,查對姓名,知道是他,特來報喜,因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他在人事署指導考績作業,連獲優等,停年屆滿,升等考試及格,條件齊備,晉任同空軍少校,支三級薪,老四也隨着成為家庭中的一員。國防部改組,統計室變統計處,他出任科長。空軍官制改革,取消官、佐、屬區分,由同空軍少校變成空軍少校,總統頒發任官令,有參謀總長副署。少校停年三年,晉升中校,老五前來報到。他每晉官一階,我就有一個孩子誕生。參照大家都生五個孩子的一般現象,我不再生,看來他也不會再升。後來事實證明,我沒有生老六,他也只做到空軍中校,支一級薪為止。
遷居臺北,先住正義東村十號,不久轉光復新村四號,再改名為光復東村,最後經臺北市政府,將光復東村分割為二,其通路稱為遼寧街,北接長春路,南達南京東路。第一排定名一百五十五巷,原四號變成十九號。於是我家不再稱光復新村四號,也不稱光復東村四號,而成遼寧街一百五十五巷十九號,一住二十多年不動。
初來臺北,人地生疏,很少與外界往還。頭一年暑假中,忽接西農校友余澄衷來信,略謂友人劉舫秋接長台南二中校長,急需優良教師協助,來不及徵求同意,已先行推薦。消息傳來,實出意外,一星期後,接着收到草聘,八字已見一瞥。有此良好機會,自然不願輕易放過,於是立即作「人之患」的打算。首先整理學經歷資料,再集中所有參考書,雖然是臨陣磨槍,但也有「不快也光」的功效。
我離開西安時,只領到臨時畢業證書,正式文憑需待教育部驗印後才能發放。臨時證書註明有效期間一年,過期作廢。時局變化太快,很多平時的規定都無法適應。聽說教育部將歷屆大專院校畢業生名冊與成績單都疏運來台,可查案核對加貼延長時效證明書,使臨時畢業證書權當正式證書使用。對我來說確實是個好消息,這件事唯有交給他去辦,沒有外人可託。
教育部遷到臺北,一時沒有足夠的房屋可集中辦公,部分業務在木柵政治大學校舍內處理。他吃過午飯便搭乘公共汽車前往,直到天黑還沒有回家,我擔心會發生甚麽事情,讓孩子們先吃飯,自己苦苦的等。天越黑心裏越急,心越急似乎時間過得特別慢,看看鐘彷彿根本不動。平常轉眼之間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現在連一分鐘都長的令人害怕。好不容易到了九點多鐘,他才回到家,讓我將心放下。抱怨他說:「出了門就忘記回家,讓人替你操心。也不看看已經到了甚麽時候?快吃飯吧,不要餓壞了身子,回到老家沒法向婆婆交待。說我把老人家的寶貝兒子折磨成甚麽樣子。」
「吃飯事小,任務為大。總算託你的福,事情已經辦好。」他不先去吃飯,急忙忙將貼有延長時效證明的臨時畢業證書,拿給我看。說:「這件事辦的又快又好,運氣不錯,總該獎勵獎勵。」
「看在辛苦份上,自然應該獎勵。現在我身無外物,能拿甚麽來獎勵?等領到薪俸,一定儘先酬勞。」
「獎勵要越快越好,時間一久便實效大跌,意義和價值、功效都要遜色。何況酬勞也不一定必須是身外之物。」
「真討厭。吃飯也堵不住嘴。」
「今天差一點空手而回。真是吉人天相,才得如願以償。否則還不知道要拖到那一天?」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越說越不明白,是不是餓昏了頭?」既然事情已經辦好,經過並不重要,對他這種好像在賣關子,不是一語道破的情形,難免有些不滿。
「不說當然不會清楚。費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好不容易找到政治大學,但是知道教育部臨時辦公地方的人,非常的少。四處打聽,逢人便問,在個不顯眼的位置,有間像辦公室的地方,一個人在伏案工作,經詢問結果,確定是教育部無疑。立即上前說明來意,那人叫我將申請文件放在門口桌上。既不說明要辦甚麼手續,也不填發公文收據,只管坐在自己辦公桌前,全神貫注的處理公務,一動也不動。我耐心的等了一會,看到那人辦完一件又取一件,知道不能再等,應該開口說話,要是再等辦完,不知又要費多少時間。很客氣的請其幫忙,說明軍人請假困難,交通工具缺乏,來一趟很不容易,而且這張證書又急着要用。」
「一定是那人富同情心,願意幫忙,不忍要你再跑第二回。甚麽託福啦、好運啦、吉人天相啦,還不都是那一套。我還以為有甚麽值得一提的事,神秘兮兮,不肯直說。」
「才不是呢,那會如此順利。要是如你所說,我也不會這樣狼狽,天黑回不到家。」他嚥了一口飯,停了一下。接着再說:「教育部那個職員告訴我,政府機關處理公文有整體的規定,分特急件、最速件、速件,必須儘快辦理外;其餘文件則是普通件,應循收到先後,也就是說先收到的先辦,後收到的後辦。要是每個人都像閣下,將自己的提前處理,豈不是讓守法的人永遠排在後面等待?國家要有前途,必須人人守法,你不會自己不守法而要求別人守法吧。」
「講的很有道理,一點不錯。這不是辦不成了嗎?怎麽又辦成了呢?」
「這正是我比人強的地方,別人辦不成而我能辦成。」他有心替自己吹噓,讓我誇獎幾句。我故意不說,看他如何道出詳情。
「我看到天色已晚,趕回臺北也已經下班,想想會不會還有其他法子。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人,和教育部職員寒暄一陣,取出公文,彼此交換意見後,立即處理。但見簽辦、擬稿、批發都是一人。而且親自登簿用印,交來人帶回。確實是隨到隨辦,毫無耽延,達到克難運動新、速、實、簡的要求。即令是標明特急件或最速件的公文,也不會如此迅速。這事被我看到,心想那人可能是科長職位,不然怎能有批稿權力。既然有人能夠如此,而我又為甚麼不能?於是再和承辦人員好言相商,請其看在路遠交通不便的份上,高抬貴手,鼎力相助,終於獲得同意。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全部辦妥。能不說是好運當頭,吉人天相。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這回必然會達到願望,重回杏壇,再執教鞭,為教育天下英才而有君子之樂。」
雖然說這是我的運氣,但沒有他的能幹,也不會完滿成功。工作已經有了,證書問題也解決了,工作地點則在台南,距臺北甚遠,但都在縱貫線上,不用轉車,問題不大。而且有快車到達,時間上較以前在虎尾還要節省。要是他能調職到台南空軍供應司令部,當然更為理想;即就是空軍訓練司令部,也在緊鄰的岡山,相距不遠,朝夕相聚毫無問題。興奮、快樂、滿足一起來到,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這一夜我睡的很好,半夜沒有醒來,直到天亮。
又過了兩個星期,收到劉舫秋校長署名的正式聘書。於是整理行裝,由他護送,率領兩個女兒,到台南走馬上任。
清晨起來匆匆吃罷早點,急奔臺北車站,購票上車。窗外陽光普照,田野一片翠綠,心情分外舒適。孩子們好久沒有郊外旅行,一個個雀躍不已,難得的一幅闔家歡。火車到達嘉義車站,聽到有人喊着:「嘉義到了,嘉義到了。到嘉義的旅客,下車時請不要忘記攜帶自己的東西。」這是其他車站所沒有的。因此就有人開玩笑說:「嘉義到了,嘉義到了。到嘉義的旅客,下車時請不要忘記帶走別人的東西。」盒飯臺灣人叫做「便當」,乃循日本舊習。嘉義盒飯美好居所有縱貫線車站之冠,飯美菜精,蛋肉齊全。當年初到臺灣,飛機就在嘉義着陸,因立即有軍車搭乘,又心存恐懼,那有閒情流覽車站情況,今日方得以睹廬山面目。
下午三時左右,到達台南車站,為時尚早,雇人力車運行李到台南二中。所幸距離不遠,費時有限。先取出聘書晉見校長,作初步約談後,由總務主任安置住宿地方,這時才發現問題嚴重。因為學校房舍有限,只能供應單身宿舍,而且兩個人一間,有眷的必須自行設法解決。當天晚上被安排在禮堂打地鋪,晚飯在附近用餐,心中盤算如何解決當前問題。想起校友李秀、王金貴夫婦,在台南工作很久,又任臺灣鳳梨公司經理,或能賴其關係在附近覓一住所。第二天上午到臺灣鳳梨公司一問,原來李秀已升任鳳梨工廠廠長,真是意外的好消息。經詢明地址,立即前往。承其伉儷熱情招待,並表示歡迎之意。但當提出住屋的事,方明瞭台南實情,短期內確難解決。一盆冷水從頭澆下,直到腳跟,就業的興趣和快慰,霎那間消失無存。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只好返回台南二中,向校長表示歉意,通知總務主任後立即離校,搭夜車重回臺北。二個月來的就業幻想,從此破滅,所能留存心中的只有記憶而已。
由這次經驗,讓我體會出職業婦女的難為。一方面要照顧家庭,撫育子女;一方面要努力進修,培養技能。當家庭和事業不能配合時,立即出現取捨和抉擇的問題。稍有失慎,小則勞身傷財;大則抱恨一生。不像男人瀟灑的不留一點浮雲,來去自如。
一年以後,我在蘭州街空軍醫院生下第三個孩子。那時空軍只有這一座醫院,談不上要求標準。婦產科也沒有專用病房,就利用大病房的一角。能在那裏住院待產,已是天大的福氣,還有甚麽好說的。這確是一件大事,因為這次生的是個男孩子。我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但想起母親當年的遭遇,讓我時時警惕。當他到醫院探望時,我忘掉生產過程的痛苦,等不及他來問,先就趕緊說出是個「壯丁」。這時做媽媽的喜悅和驕傲,帶着滿足,一齊湧上心頭,顯在臉上。不由得有告訴母親的情緒衝動,要是母親能在我的身邊,甚至不在身邊但可傳寄資訊,那該有多好,讓他老人家放心,我已經有了男孩。但是現在沒有這種可能,沒有這種機會,我這個飄泊在海外的女兒,何時才能回到母親的懷抱?為了紀念母親,我給孩子起名「慰慈」。
出醫院時,碰到他的一個學生,在醫院工作,好心派院中汽車相送。剛出大門不久,和一個三輪車相橦,不但沒有及早回家,反而多有耽擱。人生不如意的事,固十嘗八九,這也可以算上其中之一。
這年他晉升為同空軍上尉,由統計官改任專員,遞補田自昭中校遺缺,也算是雙喜臨門,時在一九五二年。
自從老三降生,我家下一代有了男孩,不用再擔心被人譏笑成專為他人造老婆的瓦窯。但生齒日繁,家用不足,也是事實,於是興起兼營副業的心意。在這段時期內,有人養來亨雞賣蛋,有人開小商店賣貨。他在西安時,曾公餘作張季衡孩子的家庭教師。張季衡乃辛亥革命時,陝西都督張鳳翽的嗣子,娶西安商界聞人閻甘園的長女郁若,育有一女三男,均在張鈁為河南桑梓創辦的西北中學讀書。閻甘園出生於西安東南相距五十里的藍田縣城,也是二姐丈的表兄,因考古與陝督畢沅相善。一天,有鄉人因母病急待送醫,家無長物,挑來兩個泥菩薩求售,任意給價即可,多少不會計較。因斯物泥濘不堪,權放院中,未加注意,陡然一場大雨,沖掉菩薩身上污泥,露出金光。由於一善之念,閻甘園得成巨富。後與英國傳教士敦崇禮結伴赴日本考察,返國後在南院門購地籌設甘園學堂,並自編教材。待原配夫人馬季梅去世,繼娶楊雅閣,在甘園學堂附設雅閣女校,送長女郁若入學,為陝西正式女子教育開先河。
離開大陸時在成都稍有停留,他臨時為陸振家之女補課。移居臺北,在正義東村為田敏子,光復東村為蔣其炎子女做義務家教,又為谷振海兒子教書。擔任家庭教師,駕輕就熟,適陳調元之子陳康在上海出任務而失事,遺孀楊淑娥率一女二子,由臺中遷來臺北,急需人協助照料孩子讀書。其姐楊淑如與他同事有年,特加推介,但夜間缺少交通工具,未便答允。侯廣智聽到這個消息,認為機不可失,將自已正用的腳踏車借給使用,問題解決,立即上任。下班回家,吃完晚飯,馬上匆匆上路,九時許下課,到家已近十點。夏天尚可應付,冬季寒風凜冽,冷氣襲面,艱苦可想而知。我不願他過度勞累,讓他辭退家教,由我學習洋裁。 如此一來,家人衣服不用花錢去買,自己動手去做。節省開支就是增加收入,雖無大補,也有小益。就這樣決定,說作就作,留他晚上在家看小孩,指導孩子溫習功課,我先出去學洋裁技能。需要牢記在心的,就是不要因為賺小錢,而忽略自己孩子前途。
非中式的仕女服裝和童裝縫製,日本人稱為「洋裁」,臺灣一般仍沿用舊稱。學習期間,分成幾個階段,先從紙型畫樣開始,再學剪裁方法,接着試做,初級階段便算結業。其後還有中級、高級課程,研討特種技術。我只要能供家人縫衣服就可以了,不需參加中級和高級班。在短短的三個月裏,總算學會了基本操作技術,不再給小孩子穿布袋裝。
甚麽是布袋裝?很多人也許莫聽過,不知道。那是不會做衣服的人,把一大塊布料對折起來,兩邊一縫,頭頂部分開個大洞,既沒袖子,也沒腰身,外形很像口袋,一班人取笑不會做衣服的,美其名為布袋裝。稍後略加改進,有短袖外形,勉強可稱為衣服。初到臺灣,我用麵粉袋也做過布袋裝,給孩子們當作夏服。
為練習縫紉,買了一部縫紉機。他總是這樣,在食衣住行方面,能過得去就可以,從不挑剔;但在學習方面,則力求完美。像這次買縫紉機,準備的錢已經足夠,但他堅持要買最好的,致現款難償付價款,自己寧願向楊淑如去借。他從來不願向人借錢,就是預借薪餉也沒辦過,這次開戒破例,使我非常不安。所幸數量不大,沒有幾天就立即清償。這種不向人借錢的作風,也許和家庭教育有關。如此也好,既可免除寅吃卯糧,又免發生債臺高築的惡果。要知道人不怕冷,怕風;人不怕窮,怕債。
學好洋裁,又買好縫紉機,也應該大顯身手,先從自己孩子衣服開始。待技術成熟,春節來到,鄰居有請我幫忙的,也都來者不拒。助人為樂,喜上心頭,雖忙的要死,心中仍有一股暖味。免費服務,樂在其中。禮尚往來,也有人過意不去,送點糖果,表示謝意,我也不用客氣,照收無誤。
後來有人在聯勤總部承攬到一批傷殘軍服,分二十套給我。人家是好意,我不便拒絕,拿到手一看,布料既厚,片幅又大,做起來不能得心應手,進度緩慢,費了五天時間,還不能完工。因我一個人而延期交貨,豈不害了大家,於是準備開夜工。為這幾件衣服,害我又忙了一整天,越急進度越慢,實在精疲力竭,難再逞強。他看在眼裏,晚飯後自動坐上機座,充當代工。既然有人自願接手,只好「勉從所請」,將施工要求及已做好部分充作樣品,由他照葫蘆畫瓢。自己收拾碗筷,清洗餐具,給孩子洗澡,陪孩子早點去睡,準備到半夜醒來看看,要是還沒有做好,就自己接替,絕對不能拖累別人,無法按時完工。
一覺醒來,時過午夜,縫紉機聲音仍未終止,燈光猶亮,顯然工作尚未完成。我很想起來由我繼續操作,但眼皮不聽使喚,頭腦也昏昏沉沉,翻個身又睡着了。第二天天亮起來,所有衣服已完全做好,而且折疊整齊,捆在一起。我是鬆了一口氣,他卻辛苦一夜,徹夜趕做,不怨不尤。一陣衝動,忍不住想給他一個香吻,充作酬勞和獎勵,又怕驚醒他的好夢,只好作罷。算是先記在賬上,等以後有機會再本利一起清還。經過這次教訓,我再也不接受力所不及的事。
多年以後,謝東閔出任臺灣省主席,於一九七二年推行消滅貧窮之小康計畫,提倡「家庭即工廠,客廳即工廠」之代工行業,鼓勵婦女和小孩將家庭當作工廠,從事代工,貼補家用。不到五年,臺灣原有之四十七萬貧戶,陸續減少剩下幾千戶。謝主席可能是從克難運動中,軍眷的自力求生而得到的啟示。
一九五三年,空軍推行主計制度,將財務和統計兩單位合併,在空總設主計署,下轄預算、會計、統計、管理分析和查賬五組,另加一辦理綜合業務的行政室。署長由陳御風出任,副署長有二,一為趙光漢,一為許恩遹。陳趙二人乃飛行軍官出身,徐係經會本行,故預算、會計、審核查賬歸徐監督;統計、管理分析和行政事務,歸趙監督。陳則負綜理核可之責。
趙光漢素有四川才子之稱,英文造詣甚深。傳聞當年進入空軍,身居沙河鋪,女友則在成都市區,週日方得相會。每次會面,必須先將指定的英文功課作完。經女友認可,才能在成都附近相偕出遊,否則就需滯留家中,繼續溫書。頗有國劇張耀「鎮台讀書」之趣。趙對管理分析業務,基於學識智慧經驗,應付裕如。遇有統計問題不明瞭處,每召主辦人員面談,藉作深入瞭解。
這時他被管理分析組長陳樹琛所邀,出任該組首席軍事行政官,編階中校,以上尉而辦中校事,工作負擔自重,何況又是新興業務;但對能力培育,經驗獲致,也有較他人為多的機會。當統計人員對統計技術之回答,無法令趙光漢滿意時,也只有求助於教官,這時他只好挺身而出,協助解圍。久而久之,統計技術方面之事,趙光漢不再詢問統計組,而直接找他。
空軍推行主計制度,為統一觀念,整齊作法,舉辦主計人員講習。主計署的五個組中,無人具有辦理訓練的經驗,也無人具有辦理的勇氣,趙光漢指定他主辦教務,擔任教育組長。負責課程擬定,外聘教授洽請,教材編印,成績考核諸事。當時臺灣著名教授、學者、專家均在延聘之列。如蘇在山、王撫洲、張金鑒、湯元吉皆一時之選。王雲五時任考試院副院長,亦蒞班作專題講演。管理領域的碩彥權威,齊集一堂,堪稱完滿達成任務。也因此次辦理獲得讚譽,另先後主辦管理分析人員訓練,主計人員在職訓練多期,並在空軍指揮參謀大學擔任教官,至調離空軍為止。
他親往新生南路王雲五家,邀請來訓練班講演,王副院長談及發明四角號碼檢字法,乃由電報解碼而來。通常所用國字不會超過三千,加上第一組罕用字,和第二組罕用字,尚且不及萬數。電報解碼之數字用四位元,從0000到9999,共有萬個,足敷所需。國人所使用之字典,以部首為分類標準,但有時缺少明確規定,必須死記。例如秦、泰、奉、春,外形相近而部首不同。秦在禾部,泰在水部,奉在大部,而春在日部。又如萬應在蟲部而不在草部。不像戊、戌、戍、成皆在戈部。且國字筆劃多少差異甚大,少者一筆,多者十餘筆。更有多達三十六筆者,如齾字。知道部首再數筆劃,耗時過多,何用贅言。何況有時部首不明,須賴「檢字」或「難查字」來解決,不勝其煩。若改用注音字母,或用羅馬拼音,固可免除部首錯亂,但見字而不知如何去讀,或知發音但不正確,仍不能滿足要求,找字仍脫不出部首臼巢。不像歐美文字,可按字母順序排列,次序井然。陡然在一次晚餐中,想起國字是四方形,何不將五筆檢字法的橫、豎、點、撇、拐五者,拓展成十個符號,再和電報編碼結合,四角號碼檢字法於是產生。
管理知識大時可用於治國平天下,小時可用於處理個人事務,令人欽佩。其客廳四壁書架滿布,將空間充分利用,更顯出學者風範。王雲五順便談及讓孫子們搬書的事,才知道是仿照明人張士誠運糧方法。命孫子們由三樓排到一樓,站在原地不動,依順序從書架開始,逐一轉遞,左手接進,右手送出,最後都裝入書架,不用裝箱、搬移、開箱、入架、整理,進行順利,省事省力。
閒談中順便提及戶籍校正的趣事。有一天戶籍人員到王府校正戶籍,因王雲五曾任行政院副院長,政治大學博士班指導教授,又主持商務印書館,名聞國內外;行憲之初任財政部長,現任考試院副院長,以為具有高級學位。乃問:王先生是那個學校博士?答以不是。繼問在何處取得碩士?答以沒有。讀過那個大學?答以未曾上過大學。再問高中,初中,小學,都答沒有上過。所以最後在教育程度欄內填記「粗識字」三字。後來韓國大學贈送名譽博士學位,才被稱為王博士。王氏有帝舜之樂,得娥皇女英共事,不煩家事,專心學問,精通多國文字,或係一因。
蘇在山在密西根大學研讀管理,為我國獲得該科博士第一人。談及科學管理創始人泰勒,如何建立管理三原則,用簡單化、標準化、系統化充骨幹,做動作及時間研究。從工人砌磚得到基礎認識,體力節省,成果倍增。如何推行科學方法,對計時工資加強簡化,對計件工資保持品質。論及吉爾布萊斯夫人多子,而能充分利用科學方法管理家務。或問伊多子原因,她的回答是:「買東西時,整批較零售價格便宜。」斯時臺灣大學商學院尚未成立,在法學院設商學系,蘇在山任商學系主任。下轄會計,國際貿易,經濟,銀行四個組。名為商學系實乃商學院規模。臺灣地區大學聯考乙組最高分和第一志願都是台大商學系。後來政府邀請劉大中回台主持賦稅改革,在梨山福壽山農場,向蔣總統作簡報,事後蔣總統特命蘇在山於成功大學設立管理研究所,造就管理人才。他能利用機會,面聆學者教誨,獲益非淺。
王撫洲是經濟部次長,主管國營事業,實務經驗豐富。湯元吉是臺灣肥料公司董事長,最近編印多種有關管理書籍,帶動管理學術研究。
外聘教授皆一時之選,在課堂上學員得到管理的理論與方法真諦,所謂「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閱讀和聽講最大的不同在於理解和吸收,如同食療和藥療,功效因人而異,有快慢差異。師傅引進門,學藝在個人,以後的造化全看自己的努力。
前在辦理統計人員進修訓練時,儘量節省經費,教官不支鐘點費,也沒有教材編寫費。等到主計人員講習,所有預算由預算組主編,且有外聘講師,始有鐘點費可領。他主講《專題研究》,也領到一點,這可是意外收入,給孩子們乘機增加少許營養,不枉爸爸辛苦一場。
主計署創刊《主計通訊》,他出任總編輯,負核稿責任。除有關管理分析部分稿件外,所有統計部分稿件,幾乎完全出自他的手筆。當會計方面遇到明顯錯誤,也會提醒撰稿者注意修正。偶有稿源不繼,乃使用多個筆名應急。趙光漢調閱統計講習教材,認為極有價值,囑正式出版,並列為空軍主計叢書第一種。當時臺灣地區印刷設備不足,紙張供應困難,統計論著出版者尤為稀少,他所著之《統計分析方法》問世,因屬軍用書籍,不在市面出售。各方爭先索取,即臺灣大學一校,就有汪厥明、鄭堯拌、張果為、劉南溟、周楨等教授;其他院校亦不後人,利用各種方法,想得其一。此事讓他在統計領域稍有地位,得在中國統計學社蟬聯理事,並被教育部聘為統計學名詞編輯委員,為異日執教大專院校建立基礎。
新任統計組長謝明曦,飛行出身,不長數學,對統計毫無所知。遇副署長垂詢之事,每每瞠目以對,賴他及時解圍。日久情形未見改善,被誤認為他在其中作梗,有意令彼出醜,心雖不甘,但非管轄人員,也無法可施。在《統計分析方法》付梓時,總司令王叔銘特撰序言,尤招謝明曦之忌,致在議獎時僅獲記大功一次。嘉獎、記功、記大功,對他來說都沒有實質意義。因為獲嘉獎者,在考績時加一分,記功加三分,記大功加九分,他每年考績都是甲等,加分後仍是甲等。由於連續十年考績甲等,奉總統頒發忠勤勳章。又在國防部以連續考績甲等,獲頒楷模獎章、國防部服務章。後來他在國防部時,撰寫《統計製圖學》,實用價值較高,但學術地位則低,尚獲頒積學獎章。其間差異懸殊之大,原因何在,當可想見。
國防部第一廳,主管國軍人事政策。在廳長毛景彪領導下,提出八項人事改革方案。經提報國防會議,奉最高當局核可,陸續實施。其中有涉及統計和心理部分,必須聘請專家負責。為工作推行順利,向陸海空三軍搜求可以勝任的專才。空總第一署參謀金淵,見他所著《統計分析方法》,曾被列為空軍主計叢書第一種,被各大學教授索閱,且擔任統計工作有年,歷任教官,經驗豐富,乃向國防部推薦,終獲入選。以部聘顧問名義,參加「九三小組」為代號的任務編組工作,由副廳長易勁秋主持。自三月起,他分別在國防部和空總辦公。
任何事情在開始執行時,首先須使參與工作者不生疑慮,領導者信心鞏固。他在《人事通訊》介紹統計理論;在會報中向毛廳長,和副官局局長宋達分段說明有關事項。接觸日多,印象亦深。後再協助辦理工作人員訓練,講授電動計算機使用方法,歷時一年,方告結束。為應業務需要,再續聘一年,繼續指導作業人員,解答有關統計問題。工作結束時,因任務完滿達成,獲頒陸海空軍褒狀,以酬辛勞。
天下就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之事。昔日為辦空軍統計人員進修訓練,日夜辛勤,未受報酬,未獲獎勵。待著作出版,亦未支領稿酬,僅有毫無實效的記大功。誰料因辦訓練而編寫講義,由講義而成書出版;再由國防部以顧問名義聘用,除月支顧問費外,尚獲褒狀獎勵,也就足以彌補所失而有餘。
在九三小組工作期間,有幾件事可以一提。為宣導新制,他分別到各總司令部作專題報告,這可能是一件不尋常的事,很少人能有這個機會。隨同毛廳長到軍部去,軍長用軍禮相迎,他跟廳長校閱部隊,出盡了風頭。在高雄兵工廠試辦,夜宿招待所,聽到陳德曾女友高曼莉唱歌。她是那時南部高雄紅遍半個天的名歌星。在臺北與伊齊名的有紫薇。本姓胡,為空軍黃致璋之妻。
為提高《主計通訊》水準,鼓勵同仁撰稿,酌增稿費。年來積存結果,倒也可做件事情。時光琳妻弟莊心治,遷來光復東村,擬經營雜貨店,苦於資金不足,聞我家可能有餘錢,邀請入夥。在莊家前院空地,鳩工搭建小屋,充作營業處所。最初兩三個月,獲利尚可;待他應國防部之聘擔任顧問,夜間時常加班,無暇過問店內的事。說也奇怪,出現虧累,是否有人為因素,難作定論。事已至此,退出合夥,才是良策。莊妻以現金籌湊困難,答應分期歸還本金,最後成為其家獨資商店,本金也賴着不給。從前有人說「家無本工休務農」,現在我可改說「家無本工休經商」。我的母家一直受着財旺丁不旺的苦,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從我有記憶開始,媽媽每逢年終,都有各商店送賬簿來審閱。那時採用單式簿記,除總數和細數是否相符外,從賬面上看不出甚麽大破綻,實際則不知道有多少流失。
在這期間,我懷上第四個孩子,因為和莊家合夥做生意,在一起吃飯,少了部分家事操作,能得空休息,老四是所有孩子裏誕生時最健康者。
王叔銘以空軍總司令調升參謀總長,將實施有效的主計制度,推行三軍,統計業務由趙光漢主持。待人事命令發表,立即向空總人事署長葉禧年,堅索他往國防部工作。這時他已改調人事署,主管新制考績業務。一時無法分身,只好先兩頭辦公。當時以空軍統計制度為藍本,撰寫國軍統計手冊,訓練三軍統計人員。一九五六年,他晉升同空軍少校,我的第二個男孩子接着出生。等到主計機構完成建制,趙光漢調情報次長室,他調新成立的統計處任科長。
初,前空軍總司令周至柔,出任參謀總長,周總長將空軍行施有年的公文查詢制度,推行海陸軍。轉任臺灣省主席時,再推行到省屬各單位,由王銘新主其事,楊淑如後來嫁王為妻。其婿任軍事工程局會計長,葛茂榮冒報差旅費,被人發現,一旦定案,將付軍法審判,楊淑如不念舊惡,設法營救,庶免於難。
周總長提出「三軍一家,如兄如弟;三軍一體,如手如足。」欲有所作為,先從劃一待遇上着手。換句話說,凍結陸海空軍同階間的差異,俟調整薪給時再求一致。昔日陸階改敘空階者,全體要求換回陸階。一夜之間,相當連升兩階,中尉變少校,上尉變中校,少校變上校。 校官另有職務加給可拿,皆大歡喜。空軍在素質上要求嚴格,晉升又不容易,士氣大受影響。此後一般軍事學校結業學生,不像以往願意進入空軍,先選陸軍,繼選海軍。致空軍素質,再不能保持已往優良狀態。
空軍待遇自三軍劃一後,情況大不如前,眷屬無不為生活所苦。在抗戰初期曾任空軍第三大隊副大隊長之蔣其炎夫婦,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樂於助人。當其獲得教堂有救濟物資到來的消息,告訴眷村孩子眾多、家累較重的鄰居,到教堂去領取。其中有脫脂奶粉、蛋黃粉及衣服等。這種不定期的實物救濟,倒也發揮相當功能。由於往返較多,與神職人員相識,漸漸成為教友者不少。對精神和物質上的折磨,也都能逆來順受,自非始料所及。其不願成為教友者,被人戲稱為「福利教友。」
為適應這個脫貧的實際問題,不外兩條途徑可走:一是維持相當水準,另闢開源方法;一是厲行節約要求,遵守量入為出節流原則。換句話說,逃不出開源及節流二者。社會上出現福利教友,也就是當時的特殊現象。
我國原有三教九流十家:三教是儒教、釋教、道教。既稱宗教自應有宗教的必備條件,如經典、服飾、儀式、聚會等,缺一不可。嚴格的說起來,儒教尚不能稱為教,基本條件不全。釋教就是佛教,在唐朝從印度引入。清代天主教、基督教先後傳入我國,信徒日眾,勢不可當。任何宗教都是引人向善,普愛眾生,方法不同,趨向則一;但偶爾也會有笑話發生。有人向佛請願,祈求家人和朋友健康富足快樂。佛說:「你有私心,只顧自己和家人。給你四天。」那人說:「四天就四天吧。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佛未能感化成功,說:「只限三天。」「要是只有三天,那就昨天、今天和明天好了。」佛又說:「縮短為兩天。」「兩天也行。白天和黑天。」佛再三再四減少天數,那人都有話說,「僅限一天。」佛作最後決定,沒有通融餘地。「一天麽?就是每天。」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皆然。
儒家正心誠意之中庸之道,釋家明心見性之出世思想,道家致虛守靜之無為哲學,存在着緊密關係。最初三家連稱,互有影響,但彼此獨立。三家合流之始作俑者是佛教中人,其發展過程可分三個階段,一在魏晉南北朝,二在唐末,三在元明清。東漢末年佛家居士牟子,著《理惑論》,倡言儒佛思想一致。東晉高僧釋道安,用孔子論說解《道德經》。南北朝時常見三家調和之說,或以道家思想解《論語》,或以佛經釋《春秋》。梁武帝自稱:「少時學周孔,中複觀道書,晚年開釋卷,猶月映眾星。」即有三教合一之勢。
南宋李昌齡,著《太上感應篇》,融通三家思想對人之規勸,化為凡夫俗子向善之心,引導人類步入善美之境地。
如果將儒教和基督教對照來看,可能發現很多巧合之處。基督教之《聖經》所用陳述方法,和《論語》相近,章節雖有,但缺完整體系。故事雜陳,多用對話。同一事項可能在不用地方重複出現。論述由弟子門徒執筆。耶穌和孔子出生傳說,同有神話遺跡。至若周遊各地,收有門徒,又都大致雷同。中國以新春第七天稱為人日,創世紀也以七天為段落。洪水為害,也都引述。耶穌之「你們願意人怎樣對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對待人。」和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之所欲,亦施於人。」兩者毫無軒輊。耶穌之「將朋友當作兄弟」,不正是孔子的「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耶穌之「富人想進天國比駱駝鑽針孔還要困難。」這是孔子「為富不仁」的另一種說法。耶穌供三千五千人吃飽,孔子在陳絕糧,情況有何差異。其他類似事件,所在多有。三教同源,不無蛛絲馬跡,宗教家如有興趣,來作深入之比較研究,或可有驚人發現。
政府推行教育改革,計畫將六年義務教育延長至九年。國民小學畢業,不需經過考試,按自願升入初級中學。為貫徹這項政策,先從培養教師着手。由臺灣省訓練團舉辦中等教師研習班,招訓合格人員。聽到消息,我有心一試,報名參加而獲錄取。在臺北大直訓練團,受訓六週,吃住都在團內。這是機會第二次敲我的門,不可多得,欣然應命。好在是暑假期間,大女兒也可稍微分勞照料弟妹之勞。委託眷村鄰居張雪痕之妻羅雲華,供應孩子們飲食,由他負責課業輔導和起居雜事。我不放心,偶爾利用自修時間,轉搭兩趟公車,抽空回家看看,做些雜事,洗洗衣服。那時雖很辛苦,心中卻很快樂,終於完成訓練,取得結訓證書。我就讀三年制師範專科,本有執教資格,今再接受訓練,更多一層保障。
沒有幾天,虎尾中學校長薛仙椿來訪,邀我前往執教。並且對我說以前在虎尾空軍眷村,為空軍子弟補習功課,那時就想延聘來校執教,未能如願,現在親自致送聘書,千萬不可推託。情意真摯誠懇,不好當面拒絕,答應待研究以後再作決定。
不久臺灣省教育廳有公文來,委派苗栗中學教師。該地較虎尾為近,且有火車直達,當較方便。由他率次女往新竹,夜宿張蘊田家,以便翌日就近洽談有關各事。不料颱風來襲,交通中斷;次女又突感不適,張蘊田冒風敲開醫生的家門求診,服藥後方告放心。這次颱風過境,損失不大,但苗栗縣政府尚未恢復上班,只能就考慮所及問題提出探詢情況而已。初步印象似欠理想,我也就不存勉強之意。反正也不急着工作,等待適當時機來臨,再行走馬上任,方為上策,何必爭這朝夕。
新竹縣政府奉省教育廳命令,試辦九年義務教育,免試升學初中,這是一樣新興事業,從頭開始,頗富刺激。乃應關西中學校長陳從傑之聘,和省訓團結業同學張尚德、傅中梅、鄭俊等一同前往。彼此相識,自不陌生,且可相互照料,無孤單之感。主意既定,分別婉謝虎尾和苗栗兩校盛意,請其另請高明。一方面作就職的準備。
這時我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女兒皆長,男孩均幼。大女兒快要由空軍子弟小學畢業,為了避免轉學影響,留在臺北繼續就讀,由他負責照料生活起居;其餘三個小的,由我帶到關西,就近撫養。
我就職前,他已離開空軍總部,調到國防部工作。每天早晨,父女二人由眷村徒步到空軍總部,在軍官伙食團進早餐,然後女兒到教室上課,他再搭乘國防部交通車去辦公。午飯時又從國防部趕回空總用餐,父女同桌比鄰而食。飯後他返工作單位,女兒回教室。傍晚下班後,父女又在飯廳見面,餐畢再徒步走回眷村。倒也生活規律,簡單有序。
好景不長,事情常會出人意料。空軍總部加強門禁,眷屬不准出入營區,特製職員證供官兵佩戴,且嚴格執行。那時尚有兩三個軍官,帶着小孩,住在軍官宿舍,不需出入營區,自然不需要任何證件。受影響最大的當然是大女兒,要是不能出入營區,就沒有地方吃飯,雖然有些衛兵認識,但也不敢違反規定。茲事體大,他回到空總,請發證單位設法解決。承辦人員認為和規定不符,歉難通融。總務處副處長李濱,同情他的處境,特准給女兒發一來賓證,難題才告解決。這件事可能要空前絕後,無人效尤。輪到新衛兵值班,一定仔細辨認,奇怪一個小女孩,怎會領有來賓證?等到大女兒小學畢業,將來賓證繳回,這件事方告完滿結束。
關西中學剛新創辦,毫無基礎可言,一切從頭做起。校長陳從傑是當地人,一面興建校舍,一面招生上課。我帶着三個孩子,是有眷教師,特別在一農家租屋暫住。那家主人住的是標準閩南人建築,磚牆瓦頂,頗具規模。而學校代租的是非永久性建築,也非正屋,土牆草頂,除房門勉強像樣外,其餘連故鄉的馬房還不如。新竹以多風出名,和基隆的雨一樣,凡是在臺灣住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白天倒沒有甚麽害怕,晚上不時的風由屋頂鑽進來,我真擔心大風會把屋頂吹掉。遇到天氣不好,風勢強勁的時候,嚇的我一夜都不敢合眼。
當時全國中學,每天上課七小時。上午四小時;下午三小時,週六下午無課,一個星期上課總時數為三十九小時。全年分上下兩學期,從秋季始業,到夏季結束,每學期各上課二十星期。 期中、期末考試得停課舉行,其餘臨時考試,月考、段考概不停課。暑假長達九個星期;寒假僅有三個星期,為配合春節,或早或晚,起止日期,各年不同。一學期實際上課十八週,計七百零二小時。三年下來,累計四二一二小時。較之德國三五二八小時,法國三二八零小時,日本三一七零小時,都有超過。我國在初級中學階段,學生課業較重,不容諱言。若和美國之一四六零相較,相差幾近三倍。
為了不影響教學和照顧孩子,房東給我找來一個十二三歲女孩幫忙。只能陪孩子們玩,做點看門的工作。至於買菜做飯,洗衣打掃,全由我一人操作。在學校我要上課,批改學生作業,編撰教材,並兼導師,必要時和家長談話;回家所有家事,一手包辦,無人分勞。教師待遇向來菲薄,要是為了賺錢,真是得不償失,早就應該辭職不幹,打道回府。但是我攻讀師範,抱定教育英才的志願,雖心力交瘁,仍樂此不疲。每當他父女前來探望,總是要顯出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我並不願意作假,為了免他為我操心,唯有如此,才會鞭策鼓勵,讓我有勇氣繼續做下去。我們這週末夫妻,也有人戲稱為牛女會,就在這聚少離多的情況下,一天一天的度過。當時我帶着三個孩子,要回臺北,必然勞師動眾,不能休息,反而更加疲累。倒不如讓他往來奔波,比較好些。
就新竹縣來說,關西鎮算得上是個大鎮。新竹農校就設在這裏,有客運車通往各地。鎮長徐家旺有個盲目兒子徐興傑,摸骨頗為有名,遠近聞名前來一試的人很多。事前需要掛號,每天以三十人為度。為了好奇,我給他爭取到一個機會。屆時由張尚德陪同前往,一方面帶路,同時兼做記錄。那摸骨的說他是軍人,現階少將,有子女五人,享壽八十有二。事業上會有大成就,身體健康,家庭美滿。 滿嘴江湖口吻,似是而非。要是拿一個月前,對我所說的相互比較,鮮有相同之處。
那摸骨師說我將充民意代表,有兩次出國機會,將來會再有個小孩,福氣比兄姐都好,一定要多加注意,小心流產。既有人姑妄言之,我也就姑妄聽之。真是「信不信當面試驗,靈不靈過後便知。」要是真能預知未來,參透天機,斷人吉凶休咎,絲毫不爽,也就用不着為人摸骨算命,代執政者籌謀劃策,至少也可和諸葛亮、李淳風、劉伯溫齊名,流芳百世。況且洩露天機,仙神難容,惹禍上身,智者不取。其非信口開河,而是甚麽?
關西鎮還有一個頗具規模的天主堂,神父修女們對新來的老師都很尊敬,邀我們到教堂去聽講聖經。定期參加英語班,學習會話和閱讀。對一個教英文的教師而言,實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張尚德不教英文,但對聖經發生興趣,也許應了「聖召」的奇跡,也許是潛移默化的結果,終於放棄教書生涯,立志進修道院攻讀神學。經過多年的努力,參加晉鐸盛典,成了神職人員。入耶穌會,以服務教育為終身事業。
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於明萬曆三十三年,在北京興建第一座天主堂。是我國傳統建築,規模很小,僅在比較顯眼處豎一十字架。清順治七年,德國耶穌會傳教士湯若望,在原址改修擴建,除供宗教專用者外,尚有天文臺,藏書樓,儀器室等。
張尚德身體羸弱,隨兄來台,初畢業於臺灣省立行政專科學校,經參加省訓團中等教師研習,被分發關西中學,和我同校共事。平日敬我如姐,不禁視之如弟,加以青眼。其兄原在臺灣糖業公司服務,後奉派前往非洲,領導農業機耕隊,援助友邦。一九五九年,我國首次派遣農耕隊往越南,一九六一年,再派隊去賴比瑞亞,這是農業技術大規模援外之開始。除對非洲國家外,尚有亞洲之越、泰,中南美洲等地。其工作範圍包括水稻、玉米、雜糧農作物之種植,土壤改良,機具操作,灌溉系統,訓練農民,指導技術,登錄氣象等。獲得國際社會莫大之讚譽。
離開新竹關西後,我在臺北古亭中學執教。聞其在宜蘭聖母醫院療養,我們全家同去探視。該院係義大利神父梅崇德所創辦,位羅東鎮,環境優美,適合休養。規模雖小,仍有病牀一百多張。醫生全係天主教靈修會成員,技術精良,態度親切,貧窮病患不收費用,深得鄉里稱讚敬重。
耶穌會對我國教育貢獻很大,本世紀初有震旦、輔仁等大學。抗戰期間協助戰區流亡青年升學,也不遺餘力。五十年代,很多人攜家帶眷避亂來到香港,集聚於九龍半島與大陸比鄰的不毛之地調景嶺。在人跡罕有、荒涼偏遠的所在生存下來,人稱義民。調景嶺以往香港人稱為弔頸嶺,顧名思義當知是厭世者上弔自殺之處,待義民定居之後,才將不雅惡名,改取同音異字的調景嶺替代。
調景嶺沒有水電和交通供應,義民全靠體力,賺取衣食,過着葛天氏之民的生活。幸虧耶穌會神父曹立珊,破除一切困難,奔走籌款,設立天主教鳴遠小學,不但免收學費,尚且供應書籍、文具和制服,才解決青少年的失學問題。造就不少吃苦耐勞,力爭上游的青年。我國以鳴遠命名的天主教中小學,各地多見,乃為紀念比利時籍雷鳴遠神父,將天主教帶來我國並發揚光大。張尚德在調景嶺鳴遠小學,工作一段時間後,以身體健康關係而離開,誰料因此種下早夭的種子。奉獻生命乃神職人員最高的期望,願張尚德永遠與主同在。
另一在關西中學執教的省訓團結業同學傅中梅,國學根基不錯,曾幫忙雷震辦理《自由中國》雜誌。後來當臺灣「民主進步黨」成立時,被羅致創黨,更名傅正。彼參酌舊有資料,在最短時間內,完成黨章、黨綱等重要文件,擔任規劃部負責人。待該黨於內政部辦妥立案手續,推薦立法委員人選時,變賣雷震手稿,籌集資金,準備全力一搏,在政治上一顯身手。孰料天違人願,未被提名,氣憤致疾,齎志以歿。後繼者有陳布雷之孫陳師孟,榮民之子王定宇等三五人,投效麾下,欲充犬馬,終因「原罪」在身,被認為「非我族類」,名納暗排,難臻理想發展。
在關西執教期間,除寒暑假帶孩子回臺北,全家得以團聚外;其餘時間,從開學到放假,我都留在學校,他在週末一定會來看望孩子和我。有時是他一個人,有時也會帶大女兒同來。星期天原本用不着工作,可以隨意安排自己的事情,我充分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儘量使家人覺得舒適。雖忙的喘不過氣來,但可以略微補償失職的妻子和母親的歉疚。所以在精神和心理上,都能感到無限的欣慰和快樂。
一年多以後,我又懷孕了,這就是第五個孩子,也是最後的一個孩子。說也奇怪,在眷村的人,不生則已;若生絕大多數都是五個,羅雲華、鄧述美、黃掌珠等莫不如此。事實既然造成,我只好參加眾人的行列,充當五個孩子的媽媽。這時我又辭掉工作,專心料理家務。等到老五幼稚園結業,升入小學,再託鄰居鄧述美代為照管,改往臺北市古亭女中教書。
冥冥之中,必有主宰。我生孩子本來和他升官毫無關係,竟然發生不可思議的巧合。依照空軍規定,初次到職,超過半年,雖有考績,但不滿整年不予晉升。他一九四七年三月進空軍,被核定為同空軍少尉,支三級薪,大女兒出生。 次年因考績甲等而進薪兩級,支一級薪。又一年晉同空軍中尉,支三級薪,第二個女兒降生。中尉停年仍為兩年,先由三級跳升一級,再由一級晉升同上尉,第三個孩子來到人間。上尉停年較長,為少中尉的一倍,規定四年。由尉級轉升校級,尚需經過晉等考試。應考科目包括有國文、英文和專業,及格方可晉任。專業部分是按兵科專長而定,建立五百題題庫,事前分發應考人員閱讀;另備標準答案,供閱卷人員使用。屆時由主考人員隨機抽出題號,按號作答。他的專業科目是統計,題庫出自他的手筆,答案也是自己撰寫的。閱卷人員對照標準答案,獲得滿分。韓印川主管考試分數登記,看到有人得100分,非常驚奇,查對姓名,知道是他,特來報喜,因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他在人事署指導考績作業,連獲優等,停年屆滿,升等考試及格,條件齊備,晉任同空軍少校,支三級薪,老四也隨着成為家庭中的一員。國防部改組,統計室變統計處,他出任科長。空軍官制改革,取消官、佐、屬區分,由同空軍少校變成空軍少校,總統頒發任官令,有參謀總長副署。少校停年三年,晉升中校,老五前來報到。他每晉官一階,我就有一個孩子誕生。參照大家都生五個孩子的一般現象,我不再生,看來他也不會再升。後來事實證明,我沒有生老六,他也只做到空軍中校,支一級薪為止。